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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9章 一灯梦 恸声凄切,千里传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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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间万事如常,一到傍晚全身便像着了火。

军里城里的大夫,更不知瞧过多少。

除药汤子越来越苦,并不见一丝好转。

亏得秦川心大,完全不当回事儿,只急坏了齐王、淳王,还有其他几位将军。

三路汇合于两日前,遵朝廷旨意立地整休。

待监军到任,一鼓作气攻下卢荫与齐昌。

大帐那儿,秦川已很久没去了。

为保其静心安养,齐王处一早下令,非紧急军务不得惊动骠骑将军。

昨日起,更是连茶饭都要送到嘴边。

若不是秦川执意不肯,戍守兵丁恐怕真能,一勺勺给他喂进去。

“一定是韩冶那家伙,出得什么馊主意!”秦川摩挲着脑门儿,呼吸比前一刻更短更急。

帐子里越来越暗,他却不想点灯。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到了帐篷外面。

“进来吧。”送饭时间,秦川不问也清楚。

他整理着衣衫,挺直腰杆儿,尽可能表现如常。

可面上的诡异潮红骗不了人,即使帐里比外间还暗,士卒仍能辨出额上冷汗。

“朝廷派的监军还没到吗?再晚几天,士气可就养疲了!”秦川接过筷子,搁在碗沿儿上。

他不饿,还不想吃东西。

“监军大人已经到了!”兵丁如实回禀。

“眼下正跟齐王、淳王、秦大将军等人叙话呢!”

“你说什么?”秦川猛一下站起来,甩掉肩头披的衣裳。

一面寻着战甲,一面质问道:“这等要紧事,为何不早早回报?”

口吻威严,吓坏了送饭戍卫。

“齐、齐王殿下有令,不必为此惊、惊动您……”年轻小伙子有点儿磕巴。

“后来监军大人也、也这么说……秦大将军才、才同意的……”

“哦,原来是这样。”秦川垂下手,低头站在架子前。

他在找隙月。

上上下下翻遍才想起,那刀已随储陈埋进了土里。

“你下去吧……是我没搞清状况,对不住啊……”听动静似乎很疲倦,年轻兵丁想。

他没再说什么,行过礼便退了出去。

秦川扶着桌沿挪回椅子上,适才情急,顶得他头昏脑涨。

冷汗顺下颌流进脖子,像极了那天的血。

四围黑下来,伴着逐渐凉掉的饭菜。

秦川没什么胃口,又看不惯如此浪费之事。

他抄起筷子,木木樗樗往嘴里扒拉着,直到碗盘见底。

囫囵个的米面,冷哇哇的菜蔬,便是铁打肚肠也遭不住。

绞痛突然,似乎没什么难以理解。

秦川站起来,步子摇摇晃晃。

几轮寒颤令他膝盖一弯,险些撞到桌腿儿。

抓着边上花枪,腕子一翻就是个圆。

目光投向前方深黑,像是看见了什么,更像是什么都没看见。

以往这种情况,莫说生病发热,即使断胳膊少腿儿,自己也绝不会缺席。

到底是怎么了?

秦川默默问着,将眼再往暗处送进几分。

他感觉自己的某些部分,似乎被盖到了地下。

夜深人静时,甚至能听见虫子在骨头上爬。

许是不满这过于丰富矫情的想象,秦川攥紧枪杆。

背身拧过几圈花,回手就是一招海底捞月。

转瞬间,龙离南浦蟒出潭,寒光四起煞冲天。

秦川舞着,不要命般将力气搡进四肢。

耳啸轰鸣盘旋于头顶,让他看不清更听不清。

等意识到有人来时,对方已悄无声息站在了身后。

秦川心情不好,身上又疼得厉害。

他厌恶不请自至的访客,鬼鬼祟祟,好像做贼。

“谁?”秦川背对来人,枪尖却未曾落下。

他语调冰冷,夜色下隐隐可见霜气。

没有等来回答,气息也一并消失了。

耐不住心头恼怒,秦川撤步出枪,目标正是对方伸在斗篷外的手。

拦截发生在半途,瞧那速度,真一点儿不比自己慢。

秦川心下纳罕,营里竟有如此高手,从前怎么没见过?

撞击声冲破耳中嗡鸣。

就着帐外月光皎洁,他看清了刀柄上的字——长命百岁。

“是他……他来了……他真的来了……”秦川揉揉眼,想将来人看得更清楚些。

叫嚣语无伦次,堵在喉头,不知要说给谁听。

“是我……我来了……我来看你了……”来人除下风帽。

只一眼便发觉秦川瘦了,瘦了很多。

韩凛略略走近,二众间未有任何肢体接触。

他有情绪要发泄,还有朋友要告别。

自己能做的,除了陪伴便是等待。

枪头摔在地上,秦川挣扎着哭出声来。

呜咽悲戚,切碎了本就凌乱地倾诉。

“我们胜了……飞骑营胜了……”泪水滚落,比发热的脸还烫。

“我知道,我都知道!”韩凛应着,伸手拭去那滴泪,指尖却越来越湿。

“储陈托我照顾长安……我没做好,我拦不住它……”秦川哭喊着,嗽声将人撕扯的摇摇欲坠。

“储陈不会怪你!他比你了解长安,明白它的选择!”韩凛托住他,任由眼泪沁满掌纹。

“还有隙月……隙月断了……对不起,对不起……”拥抱牢不可破,于身后凝成一场深刻的绝望。

“没关系,我们还有斜明!一炉锻造、同日而生,你难道忘了吗?”韩凛拍拍秦川,一下下捋着对方的背。

哭泣少了言语,听上去愈发沉重凄凉。

韩凛搂住爱人,隔着衣服,轻吻其肩膀。

这些天,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些话,又憋了多久?

韩凛不愿想,更不敢想。

他将自己贴上秦川,以温柔承载伤悲,用鲜活祭奠枯萎。

韩凛很明白,储陈带走的不仅仅是隙月,还有秦川一部分生命。

仿佛某种,秘而不宣的殉葬。

帐篷里越来越潮了,水汽几乎没过头顶。

韩凛把自己想成一条鱼,徜徉在清泪积聚的海洋深处,每一口都粘着苦涩。

“将军!齐王传令,说有要事相商!”通禀言简意赅,眨眼便止住沉哀。

秦川松开手,直身时嘴唇擦过韩凛面颊。

“等着我,很快就回来。”他低声叮嘱,眸中燃起眷恋的火光。

“哎,外头凉!披件斗篷再去!”韩凛忙拽几步,拾起披风为秦川系好。

再用掌心试试额头,似乎没先前那么烫了。

“知道啦,真是小唐僧!”浅笑和着调侃之语,递进韩凛眼底。

兜兜转转多少遭,如今竟也落了个,唠唠叨叨、婆婆妈妈的外号。

夜风果有几分凉意,秦川搓搓手又抹抹脸。

只觉身上没那么沉了,脑壳里鼓点儿亦消停不少。

就是眼睛有些胀,鼻子像用湿手巾捂着。

好在有生病这个借口,不至于露什么马脚吧?

秦川边琢磨边走,不时拿拇指顶顶眼眶。

大帐内灯火通明,齐王、淳王并秦淮三人居中,两侧分别是冯异、寇恂,以及朱佑、岑彭。

“大家伙都在!出什么事儿了?”秦川暗自思忖,眉头拧了起来。

待要行礼,却被齐王出声制止。

“骠骑将军身体抱恙,没用的客套就免了吧。”语调平和,明显经过修饰。

“怎么了?”秦川望着韩冶,继而转向秦淮。

他需要一个答案,由谁来说并无所谓。

“卢荫城部署有变。”开口的是岑彭。

在秦川印象里,此人从不多话,精炼明了好似军情塘报。

骠骑将军咯噔一下,心中愈加纳闷。

战时调整实属常态,何况是卢荫这等险要重地。

如此兴师动众,必然另有蹊跷。

“难道是?青羽军!”念头穿脑而过,便再也抑制不住。

储陈那家伙,连这部分都算到了?

“最新消息,青羽残部退据卢荫,与当地驻军一起倚城固守。”像是有意印证猜测,韩冶说话了。

他当然能看到对方通红的双眼,大致原因也猜出个七七八八。

可如今这情况,哪还顾得上其他。

“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青羽现存多少人马。”秦淮处神色如常。

单凭语气,完全猜不出在想什么。

“两千三百余人!”秦川立即报出数字,就事后清理战场而言,已经相当精确了。

“但守城不比郊野对战——”骠骑将军接着说:“千余猛士,足够教人吃尽苦头!”

朱佑在旁点头道:“骠骑将军所言极是!卢荫城有门十二座,摸清具体布置,方可对症下药!”

秦淮捏捏腰间宝刀,再度将目光转向秦川。

“飞骑营才历大战,本该好生将息。眼下看来,却不得不再当一回陷阵先锋了。”

骠骑将军控身拱手:“末将领命!”

没有任何多余问题。

这是飞骑营跟青羽军的最后较量,必须做个了结。

“诸位言之有理、持之有故。”待众人相互交换过意见,齐王出面收场。

“只是天色已晚,还请各自安歇吧。”

的确,能商议的早就讨论完了。

再往后,比的可就是侦查与搜集能力,这方面中州不缺人才。

秦川走出大帐,秦淮在前,后头是冯异和寇恂。

他不想多说什么,耐着性子应付几句,匆忙抄近道折返。

他要快些回去,快些回帐篷里去,韩凛还在那儿等着自己!

秦川一路小跑,连日病痛令他脚底虚浮、头昏眼暗。

前番种种愈加如梦似幻、真假难辨。

“怎么会?怎么会没有灯?”秦川停住步子,心一下凉了半截。

焦渴自喉咙深处传来,烤的人口干舌燥。

“真的……只是一场梦吗……”他犹疑着掀开帐幔,渴望嗅到一丝迦南香气。

然而失灵的鼻子,跟花掉的眼睛一样不中用。

秦川什么都没闻见,也什么都没瞧见。

光圈如花蕾,一朵挨着一朵绽放。

他摩挲着,从一面到另一面,还是什么都没有。

秦川很颓唐、很失意,他搞不懂问题出在哪里。

拥抱坚实有力,肌肤相贴的触感如此细腻真实。

怎么会……怎么会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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