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呼延酬只听见身后砰的两声闷响,又听见解貔怒道:“妈的臭娘们!”与此同时,呼延酬在穹隆老人的刀招中寻到了破绽,当即持枪上挑,江滩上的砂石也一并被挑起,穹隆老人忙往后疾退,饶是如此,也还是被枪头划破了鼻尖,并且砂砾由下而上打得他的脸生疼。
呼延酬立即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他根本没料到会出现在这的人。
只见朱镜离趴在地上,而旁边不远处解貔正拾刀从地上爬起。
呼延酬连忙上前将朱镜离扶起,道:“镜离!你怎么来了?”
朱镜离道:“酬哥,我担心你,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
原来先前在盟主府邸时,呼延酬见四周都是九派的人,虽然目前只雪山派和仙霞派对他和姬花青表现出了明显的敌意,但杀灭玄同教徒是水西白道武林的共识,只要有人鼓动,很容易引起九个门派对他群起而攻。呼延酬心想,一定要在这之前追上姬花青,让她帮自己分担一部分火力。
于是呼延酬一边对敌一边对朱镜离道:“我将人引走,你快带着孩子到李盟主那边去。”因为朱氏是白氏幕僚,而白氏在水南武林地位颇高,所以朱镜离也曾常有机会和武林盟主以及其他水南武林名门世家接触。因着妻子的关系,呼延酬了解李愈为人,知道此人心善正直,且又和朱镜离熟识,所以在危急关头将妻子儿女托庇于李愈。
朱镜离拉住呼延酬,道:“酬哥……”
呼延酬道:“我去追姬花青,她也是玄同教的人,这些人同样不会放过她,将她卷进来,这些人分了心神,我们就有走脱的机会!”
呼延酬知道李愈不会武功,且如今已没有什么威信,自己一个人走了,将朱镜离和一双儿女留在这里也很危险。但他若留在这里,他们一家被陶氏和九派的人擒住是迟早的事。两权相害取其轻,他只能赌一把,去找姬花青,说不定事情还有发生转机的可能。
之后呼延酬从屋顶跃出,在他身后,雪山派、仙霞派陆续追了过去。陶韬要给九派的人留下好印象,也带着下属去助雪山、仙霞二派一臂之力。
大厅里的人一下少了很多,大厅中央一片狼藉。除了雪山派、仙霞派外,剩下没有行动的门派弟子有的站立不动,有的窃窃私语,这些门派领头的闻人兄妹、灵璇子、叶锦栊、璧月夫人、晁金遂、文芝、梅鹤山人也都稳坐位上。
留在大厅中的人并没有去为难朱镜离,饶是如此,朱镜离也如惊弓之鸟一般。
李愈对朱镜离道:“朱姐姐,别太担心了。”
可朱镜离怎能不担心?自己和一双儿女前路未卜,她死了也就死了,可怜她的烟儿和麒儿,才这么小就要面对这些。她也担心呼延酬,先前呼延酬没能打过上官鸣等人,可方才追出去的除了陶氏手下那四人,还有那么多雪山派和仙霞派的人,仙霞派掌门也在其中。若呼延酬没能追到姬花青,在半路上就被缠住、被杀死了怎么办?若呼延酬死了,那她……
朱镜离想到这,心中一阵强烈的凄楚,于是她拉来一把椅子,让呼延兰烟抱着呼延麒坐在椅上。
朱镜离转头对李愈和雨馀凉道:“李盟主,馀凉小兄弟……我要去找酬哥,若我们夫妻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一儿一女……就拜托给你们了。”
李愈惊道:“朱姐姐,你千万莫冲动!”
雨馀凉也道:“是啊,朱姐姐你……”
朱镜离道:“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再说了。”她蹲下身,仰头看着呼延兰烟的脸道:“烟儿,你就抱着弟弟好好待在这,哪里都不要去,听盟主哥哥和馀凉哥哥的话,啊?”
呼延兰烟抱着呼延麒,椅子对她来说太高,所以双腿离地悬在半空。她低头看着朱镜离,脸上的表情泫然欲泣,道:“娘要去哪?”她拉住朱镜离的衣袖,“娘不要走……不要走,烟儿害怕……”呼延酬挥枪杀人的一幕对呼延兰烟的冲击极大,她以前从来不知道爹爹有这一面。
朱镜离鼻子一酸,道:“烟儿……烟儿……你一定要勇敢,要勇敢,好不好?娘很快就回来,跟爹爹一起回来。”朱镜离说完这句话,起身便走头也不回,她生怕自己再晚一些离开真的会忍不住在女儿面前哭出来。
雨馀凉自己虽从未感受过父母亲情,看到这一幕眼里竟有些湿润。
他十分想知道姬花青那边情况如何了,他刚刚也正打算去追姬花青,可朱镜离用那样的神情、那样的语气将一双儿女托付给他,雨馀凉感到心里很不好受。
他父母对他,是不是也像朱镜离对自己儿女一般?当初父母抛下他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像刚才的那般情形?
何况呼延酬待他很好,朱镜离对他也总是温温柔柔的,他不忍心拒绝,甚至还想着一定要完成朱镜离的嘱托。
姬花青武功高强,雨馀凉自从和她同行以来,没见过是姬花青对手的敌人;之前比武,连九派掌门都打她不过,这次也一定能逢凶化吉。
雨馀凉这样相信着,这样祈祷着。
------------------------------
朱镜离施展轻功赶到江边时,刚好看到解貔偷袭呼延酬的一幕,于是于千钧一发之际探出双臂将解貔推开,她用上了全身力气,自己也摔倒在地。
呼延酬知道是妻子于危急时刻救了自己,他伸手抚上朱镜离的脸,道:“孩子们呢?”
朱镜离道:“我把烟儿和麒儿托付给李盟主和雨馀兄弟了。”
呼延酬道:“镜离,你……”
朱镜离道:“酬哥,无论生死,我都要和你一起。”
呼延酬虽然也担心孩子,也想责怪朱镜离,以她的武功到这来只是添乱,但听了朱镜离这话后,呼延酬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了。
此时此刻,他一颗心更多被庆幸、温暖、感激的情绪填满,连后背刀伤的痛感似也消去了。
就在朱镜离与呼延酬相视一笑时,呼延酬脸上变色,转身横枪,架住了四柄兵器。
穹隆老人、上官鸣、候臣虎、解貔一齐使力,将呼延酬的枪杆往下压。
朱镜离被呼延酬护在身后坐倒在地,她这时才借着火把的光看到丈夫背上的血迹,心下惊愕:他受伤了!
对方再怎么说也有四人,且穹隆老人和上官鸣的内力尤其深厚,呼延酬坚持了一会,还是逐渐难以支撑,被压得单膝跪在地上。
朱镜离眼泪又落了下来,道:“酬哥!”
姬花青那边,当她全力朝最后一瓶金玉霜所在的位置赶去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破风之声。
她本来该以左手刀或右手剑将暗器弹开的,但她非拿到金玉霜不可,连将射来的暗器击飞都嫌拖慢了自己的速度,当即任凭那两枚暗器打中自己背心,痛楚传来,她也不去拔,脚下一刻不停地往金玉霜那边赶。
瓷瓶就静静躺在江边。眼看离那只鸭卵青的瓶子越来越近,姬花青将剑扔掉,伸出右臂去够那瓷瓶。
就在这时,汪易彤突然从旁边闪现,右手如疾风般探出,对着姬花青就是一剑。汪易彤这一剑是仙霞派的绝招之一,对手只能拆解或格挡,绝对无法躲开,无论对手朝哪个方向闪避,这一剑都能根据对方闪避的方位衍生出不同的变招。
但姬花青无暇理会,无论是汪易彤这个人还是这手精妙剑法,她只看到金玉霜已经近在咫尺。
嗤的一声,剑刃刺入了姬花青的左臂,可姬花青的反应十分奇怪,说她没感觉到疼痛,她的眉头略微皱了一下,说她感觉到了疼痛,她却连脖子都没转动,右手依旧往前伸出。
姬花青的这一怪异乃至诡异的反应让汪易彤感到莫名其妙,但他也没想太多,就在姬花青的手指已经碰到那瓷瓶时,直接飞起一脚向姬花青踢去。
姬花青心里着急,手指上使劲,那瓷瓶反而被推向了更远的地方。
离江水更近的地方,就要被江水卷走的地方。
下一刻,姬花青连人带刀飞起,直摔出数丈之外。当她跌回江滩上时,身子又弹起并打滚,这个滚还没打完,姬花青一个翻身,单膝跪地,一手抓地向后滑出,止住了接下来连打好几个滚的趋势。
这之后,不远处才传来她的长刀哐当落地的声音。
姬花青这一摔,脑后的发髻散了,右边脸颊上也多了一道血痕,是方才在地上打滚时被江滩上碎石所划。但她不管这些,直接起身披头散发再次奔向那瓷瓶的所在。
然而跟刚刚不同,在姬花青离那瓷瓶还很有一段距离时,汪易彤现身挡在她面前,数十名仙霞派弟子也挡在她面前,姬花青怒道:“闪开!”说着一掌拍出。以空手和手持利剑的仙霞派众人搏斗一阵后,五名仙霞派弟子倒地,姬花青拾起一口仙霞派弟子掉落的佩剑,又砍伤砍死七八名仙霞派弟子后,姬花青忽觉脚下剧痛,紧接着失去平衡,整个人俯跌在地。
江水的潮湿味道萦绕在鼻尖,眼前尽是江滩碎石,白色的石头映着周围火把的光,忽明忽暗。
姬花青趴在地上转头,只见沙英龙站在不远处,手握鞭柄,另一只手则啪的一声抓住刚刚回转过来的鞭梢。
原来是他用长鞭将她扫倒。
姬花青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腿脚,而装着金玉霜的瓷瓶则在这些腿脚之后,时而透过这些腿脚交叉的缝隙映入她的眼中。
姬花青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转头向四周搜寻,最终目光落在正独自一人抵挡四名高手的呼延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