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是充满人性的地球人,怎么可能看得惯这些人的身体被粗暴地改造,又一个一个将他们亲手送进死亡深渊之中。”徐迢最后深深喘了一口气。
曹京先是一愣,然后释然又悲哀地苦笑了一声。
“等他们去到别的上流太空城,知道了所有真相,发现自己永远都只是牺牲品,大概都会恨透我。”接着他顿了顿。
“可这就是残酷的事实。既然已经成为泰戈尔太空城的一员,就别想着再翻身了。”
接着曹京转头,盯住了徐迢的眼睛。
“你以为那些恨透我的人,没有用各种方式控诉过自己的经历吗?可是上位些们哪里会管这些东西……而且人对地位的渴望,依旧会驱使他们家在道中落以后,照样掉进泰戈尔帝国的圈套,拼了命地自主爬向这丧命的骗局。”
“我再留恋地球又如何,这里是危机重重的宇宙。移民的路上总要有人牺牲,我只能顺应太空城群组的生存规则。”曹京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
“我曾和你一样,痛恨这地底发生的一切……4569天前,我曾把真相透露给一群被暂时关押在监狱的年轻人。”接着他微微仰头,瞳孔里闪出意味不明的光晕来。
“结果监狱发生了自杀式暴动,几乎整个监狱的人都被激光武器当场击毙——那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一句话,能决定这么多人的命运。”
徐迢抬头看他,有一刹那觉得鼻酸。那样血腥的画面在他想象力极丰富的脑海里快速拼凑,所有无力的画面他好像都能感同身受。
最终他沉默地垂下眼帘,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颤动的阴影,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些汹涌而来的痛苦画面。
“这种死亡一点意义都没有,还不如多喘几口气呢。”最后曹京冷笑了一声。
徐迢在冷笑中猛一眨眼,在强烈共情中宕机的大脑一下重启了。
他觉得曹京的话漏洞百出。
“你是这里的王,你明明可以控制监狱所有激光武器,怎么会阻止不了悲剧的发生呢?”徐迢再次抬起头,这次他的眼神又变得十分鄙夷。
“知道真相的人发起了超出你预期的暴动,你最终还是因为害怕他们威胁你的统治,亲自下手屠杀了整个监狱。”徐迢演技地说出了他按逻辑拼凑出的残忍真相。
太空城群组统治者的嘴脸都是一样的,再多冠冕堂皇的话,都遮挡不住那利益至上的嘴脸。
曹京听罢,非但没有半点被戳穿的慌乱,反而猛地仰头大笑起来。那笑声嘶哑而破碎,像是从胸腔深处硬挤出来的,每一声都裹挟着令人窒息的悲怆。
他笑得前俯后仰,眼角泛起病态的红,连气都喘不匀,却仍止不住地笑着,仿佛要把积压多年的苦楚都在这癫狂的笑声中撕个粉碎。
徐迢有些被他的状态吓住了,他皱着眉头仔细观察着他的状态,直到曹京突然回头看他。
徐迢下意识控制着轮椅往后推了几米。
“你别忘了,我没有心啊徐博士,我的心是核弹……没有心的人都会变成被人操控的傀儡。”
“核弹……傀儡……”徐迢一下捕捉到了关键词。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曹京没有再做过多回答。
他转身故作潇洒地离开,照例没推动徐迢的轮椅。
徐迢错愕地转头,追视曹京离开的背影。他的脑子转得很快,简单两个词语,一下就能刻画出完整的故事。
接着他的声音在走廊里陡然拔高:“伊斯手上攥着引爆你心脏的遥控器!她能通过生命体征的波动监测你的一举一动……”
他着急地追上曹京,“只要状态异常,你立刻就会变成一颗人肉核弹,销毁整个泰戈尔太空城,对不对?”
曹京蓦然停步。他垂落的眼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那个无声的回眸像一柄出鞘的刀,瞬间剖开了所有伪装。
徐迢再多的质问卡在喉咙里,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他在那双眼睛里读懂了未出口的答案。
与伊斯·艾德拉斯缔结成利益共同体的人,终将沦为她手中的棋子。
徐迢被深深地震撼,他惊觉自己无论逃到哪里,只要还生活在如今的人类社会中,都已经离不开领航者太空城的枷锁了。
“我们都逃不过伊斯·艾德拉斯的手掌心对吗?”徐迢颤抖着,从喉咙里压出声音。
“其实并不是她伊斯·艾德拉斯多么心狠,是我们既然远离了地球,被塞进这小小的太空城群组,就已摆脱不了失去自由的命运。”曹京背着手,语气虽然洒脱,但徐迢仍旧听出了凄凉。
“你脖子里的纳米机器人不会影响你的生活,你不用考虑冒这个险摘除它。就算是程阳,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完成纳米手术,更何况他的学生。我可不想看见你死在手术台上,林楚决一怒之下跑过来杀掉我。”接着曹京耸了耸肩道。
“你离开领航者太空城了,这个由领航者太空城直接管辖的纳米机器人就不会运作了,这是有相关规定的,你不会因为它而丧命。”他像是在科普一般,认真给徐迢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