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娜塔好奇地看著他，「哪裡不對？」

「妳仔細想，」諸葛梁繼續解釋，「他從頭到尾的預設是——所有增加的人口都是『有效消費者』。也就是說，他假設這些新增的人口在未來一定會有足夠的收入能力，能夠參與市場消費。問題就在這裡，現在我們看到的現實情況是，新增人口往往來自於低收入家庭，而不是富裕家庭。」

阿米娜塔點點頭，「你的意思是，那些新增的人口可能反而拉低了整體消費能力？」

「沒錯，」諸葛梁繼續說道，「而且還有另一點，他忽略了自動化和產業升級的影響。這些新增人口將來是否能找到對應的工作？企業可不一定願意僱用大量低技術勞工。這本書就像是在用工業時代的邏輯去解釋後資本時代的社會結構。」

帕爾克認真地聽著，點了點頭，「你這樣一說，我倒覺得他的邏輯有點像是自說自話。」

諸葛梁輕哼一聲，語氣中帶著一點冷諷：「其實就是一個不精確的連鎖因果。他假設『人口增加』等同於『消費需求上升』，然後就自然而然地跳到『就業機會增加』這一段，但中間這麼多環節，一旦任何一個環節出問題，他的整套論述就垮了。」

「而且現實是，失業問題往往和結構性錯配有關，」他補充道，「不是你增加幾個人，市場就自動長出工作來。這跟農田長草不是一回事。」

阿米娜塔皺眉，「那他這樣寫，是單純沒想清楚，還是有意忽略現實？」

「可能兩者都有吧，」諸葛梁聳聳肩，「對某些作者來說，只要論述方向能支持他的觀點，他不在乎細節邏輯合不合理。」

帕爾克一邊喝著水，一邊小聲說道，「所以我們國中學邏輯推理的時候才會說，不能因為看起來合理就信了……我記得當時考試還出過這種題目呢。」

「對啊，你說得沒錯，」諸葛梁笑了笑，「這其實就是典型的滑坡謬誤加上選擇性資料引用。我不否認人口對經濟有一定影響，但說它能『自動』帶動就業，這就太簡化問題了。」

阿米娜塔聽完諸葛梁的分析，忍不住點頭，「我本來還覺得這段好像講得蠻有道理的，現在看來，真的不能只看表面啊。」

三人繼續往下翻，書中接著談到「人口增加有助於社會穩定」，而這一段內容，讓諸葛梁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這段……已經不是純粹的邏輯問題了。」他拿起書，指到下一段文字，語氣嚴肅：「看這裡——『年老未婚或無子女者更容易出現社會心理扭曲傾向，是潛在的不穩定因子。』這到底什麼意思？難道作者想暗示所有的單身老人都是潛在的罪犯嗎？」他微微皺眉，眼神裡透著不容妥協的怒氣。

阿米娜塔愣住了，手指在書頁上畫過那一句話，抬頭問道：「你……你是說，這整段根本就是在貼標籤？」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但更像是一種驚訝。

帕爾克聽了，也不禁皺起眉頭，語氣顯得有些激動：「這也太荒謬了吧！這根本就是在以偏概全，甚至是蓄意妖魔化社會中沒有子女的長者！」他揚起下巴，似乎想替那些被刻板印象壓迫的無辜對象討回公道。

諸葛梁深吸一口氣，俯身在木桌上敲了幾下，聲音穩重卻帶著震撼力：「這種論調，完全無視人格發展、教育背景、社經環境等複雜因素，硬生生把個人行為歸結到『有沒有小孩』這件事上。這不只是不科學，還極具危險性。」他的眼神在書頁與夥伴之間來回掃視，似乎想確認大家能不能真正意識到問題的嚴重。

阿米娜塔沉吟片刻，輕聲說：「可是真的有不少人深信不疑，他們認為，只要一個人有小孩，就代表他更有責任感、心理更穩定……」她攤手，無奈地嘆了口氣。

「那只是文化刻板印象，不是經過實證研究的科學結論。」諸葛梁語氣堅定，「再說，假設一個人年輕時脾氣暴躁、情緒不穩，即使晚年有三個孫子，也不見得就能改變他的本性；反之，一個從小受良好教養、懂得同理心的人，就算沒有孩子，也不太可能在老年做出失控行為。」他將這段話重重地放在桌面上，彷彿要把那種錯誤觀念一併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