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亭旁,夜未过半,少顷,便见一袭黑影上了圯桥,左右环顾两下,见果然没人,冷哼一声便要拂袖离去。
张嘉赶忙自鹿鸣亭中跑出来,快步追上老人,高呼道,“先生请留步。”
见年青人竟然出乎他意料地早已等候在此,老人面上颇为震惊,“你这孺子怎知要早早在此等候我啊?”
张嘉恭敬答道,“与长者相约,自然不敢晚到。”
心中却再次感激白日里结交的田无虞果然有先见之明,若果真按自己想的那样鸡鸣时分才来赴约,就真的迟了。
熟料老人听到他这句话,却怫然不悦道,“孺子安敢欺我,还不从实招来。”
张嘉见老人看破了自己心中所想,只好如实答道,“先生还记得白日里桥下垂钓的那个年轻人吗?是他好心提醒某早早在此等候。”
老人哼了一声,见自己考验眼前这个年青人的计策被另一个年轻人识破,面上有些挂不住,嘴上不由得埋怨道,“此孺子果然心机深沉。”
张嘉在心中暗笑,若非无虞聪慧无比的提醒,自己又怎能堪破您的老谋深算呢。
“也罢。你有奇人相助,也是天意。既然你这个孺子早早在此等候,也勉强算是对我这个老人有诚意了。”
说着,老人自袖中掏出一卷书赠与她,“老夫见你孺子可教,便以此书相赠,读此书可为王者师,十年之后你心中潜藏的的抱负和渴求的荣光便能实现。”
想了想,老人又道,“哦,不对,天生异象,或许用不了十年。”
张嘉朝老人深深一拜,恭敬地自老人手中接过那卷书简,霎时觉得手中有千钧之重。
“子房受教。定然会辅佐明君还天下一个无病痛的治世。”
老人微微颔首,说完之后本欲立即离去,思来想去又额外给自己看重的孺子留下一句善意的提醒,“白日里与你相交的那个孺子,身份复杂,心机深沉,绝对不是可以深交之辈。”
这是老人第二次提醒她那个人心机深沉。
张嘉心中也对二人相交的一些细节存疑,故而蹙眉问道,“先生是说他不是田齐公室?可他身上那串紫晶玛瑙环佩……”
见年青人把重点把握错了,老人有些不耐烦道,“那串紫晶玛瑙环佩是公族之后的象征。”
“难怪,他身上那股天生的矜贵之气确实不是可以轻易伪装。”
老人白了他一眼,亏他还觉得这个年青人聪慧,怎么偏偏纠结于“身份复杂”却没听出来他这句话的重点在于“心机深沉”。
也罢,也罢,有些弯路或许是人生必经之路。自己又何必太过干涉天意呢?
张嘉再拜,“某受先生如此大恩,该如何报答?”
“待孺子发迹之后于济北见我,谷城山下黄石便是我。”
老人挥了挥手,留下最后一句话后就忽然消失不见。来也无影,去也无踪,或许真的是上天派来指点她的世外仙人吧。
卷尽浮云月自明。
老人消失后,朗月清辉间,张嘉定睛一看,但见书简卷首写着四个大篆——《太公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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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已中天,昨日结交的那个人并没有来赴你的约。”剑客阿舒自善水居的执事焦陆处打探消息归来,“看来你的演技并没有深入他的心。”
其实阿舒并不是在嘲讽她,只是在陈述事实。
然而知道自己谋算失误的嬴略还是因这句话心中烦躁不已,她一大早就在善水居等候与她有约的张子房,为了避免错过约定,直到现在还未用过朝食。
“虽然已过朝食的时辰,但厨下还备着些炙肉,我让人呈上来一些?”
善水居的执事焦陆随即亲自呈上来两盘炙肉。
嬴略见到那盘炙肉惊奇道,“咦?炙肉之上竟然覆盖着蕉叶……这盘炙肉莫非是鹿肉?”
她瞥了一眼游侠阿舒,问道,“果然是蕉叶覆鹿的典故,是你的主意?”
阿舒已经坐在案前开始拿铜匕分肉,并不关心什么典故,闻言只是道,“无此雅性。”
执事焦陆道,“回公子,这道美食确为‘蕉叶覆鹿’,乃是孟夏新上的美食。蕉叶性寒,刚好可中和炙肉的燥热。”
“这道炙肉可是你们幕后东家之一的人想出来的美食方子?”
“正是。此方源自《列子》中分鹿梦的典故。从前有个郑国砍柴的人偶然在野外猎到了一头受惊的鹿,为了怕别人看见,便急忙拿蕉叶覆盖在鹿身上,高兴得不了。可不过一会儿,他便忘记了藏鹿的地方,以为方才只是做了个梦,又一路上念叨这件事。不料刚巧被人听了去,那人按照他说的话,果然在蕉叶下找到了那只死鹿,回去向妻子炫耀,他的妻子却说,这一切会不会是你在做梦呢?是你梦到了那个砍柴人得到了鹿,而你口中那个砍柴人其实只存在于你的梦中,如今不过是你的美梦成真罢了。其后,那个砍柴人不甘心就这样丢失了鹿,夜里果真梦到了藏鹿的地方,并且还梦见了偷他鹿的那个人,于是他就找到了那个人,两个人为了争夺这只鹿告到了法官那里。”
故事还未讲完,阿舒盘中的炙肉已经被“蚕食”了一大半,陪他的委托人等了一上午,他是真的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