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新的海葵压在他胸口上,舞动的触手跟随绷紧的颈线爬上他耳后,同时伸展到他的肩膀、和后背。
更多的麻醉毒素通过伤口进入他的皮肤。
血液都仿佛被冻住。
被新海葵爬过的皮肤上浮现一道道鼓起的红痕,不痒,却紧得发疼,像有冷冻的獠牙在啃噬他的身体。
毒素蔓延就好像茫茫海面上不断往外结的冰,向他的全身扩散。
很快,他就完全失去知觉,只有眼珠还能勉强一动。
伊瑞尔特将他抱在怀里。
他的侧脸不得不贴在伊瑞尔特的胸口,他听见里面的心跳,很慢。伊瑞尔特的怀抱比冰雪还寒冷。
靴子在雪上行走,发出“吱嘎”声。
伊瑞尔特带着他,一步,一步穿过边境广袤无垠的针叶林,来到冻土。
——最终在陆兽联盟北拾肆区边境沿海的一处雪屋前,停下了。
“仆从想和您商量些事,我的主神大人。”
伊瑞尔特恭敬地说,动作却称不上有多恭敬。
屋内。
他看着自己胸口上压着的那朵新海葵触手伸长,如同捕食一般,蜿蜒缠绕上他的四肢,将他禁锢在床上。
他缓慢地呼吸,眼球上像蒙了一层毛玻璃,视野一片浑浊。
他感觉大脑里的每一条沟壑都好像被冰给冻住,听不到声音,也感知不到外界,呼吸艰难。
泵进肺部的氧气随着每一次呼吸在他体内来回拉锯,像绵刀子,左一下——右一下的将他的脏器切割到内出血,鼻腔和口腔都溢出浓稠红血。
当他的呼吸越困难,他就越需要剧烈地呼吸,脏器内出血的程度也会越严重。
颈下一片湿漉,身体里的血在外流淌一滩,濡湿海绵制成的床垫。
“仆从原不愿如此待您,可您实在过于顽皮了些。”
伊瑞尔特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将他从床上扶起来,靠在床背上,食指捻着白帕,以液态毒素为水,沾湿帕子,仔细地为他擦拭流到体外的鲜血。
“……”
余元杰面朝雪屋内墙,沉默地注视伊瑞尔特在自己身上进行的动作,如同被摆放在床上的木偶,眼瞳扩散,气若游丝。
伊瑞尔特说的什么话,他已经完全听不见。
想逃出去,想动……
手指却连抬起来一下都费劲。在大脑里生成一个最微末的想法,都已经成了他需要拼尽全力才能做到的事。
意识混沌,眼皮沉重到快要完全合拢之际,他听到一阵海潮拍打海岸的声音。
他是陆兽,前半生不喜欢海,也没认真看过海。
——却觉得此刻听到的声音是这世界上最能舒缓神经的慢奏曲。
沙啦——
沙啦——
不管岸上的一切怎样变迁,不管水下的一切怎样变争。
它就在那里,潮起潮落,沙啦——沙啦——
他陷入一种奇妙的悟思,情况也发生变化。
当他体内的毒素浓度到达临界点,所有症状都如同海水退潮一样自动散去。
僵硬的大脑最先得以缓解,其次是上肢,胸腹,然后是双腿。
浑浊的眼球虽暂时还未恢复清澈,视物却早已无比之清晰。
沉静许久的系统发出提示音,最边缘左下角的提示框变成金色。
【解锁主神固有技:海就在这里】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解冻”。
瞳孔下移,他看见伊瑞尔特取来件明亮的、装饰繁复的湖蓝色套装,为他套在身上。
他深棕色的眉毛微微挑起,吐字缓慢而沙哑:
“你想,做什么。”
“哦?”伊瑞尔特好像很惊讶,他此刻还能说得出话。
“仆从在帮您调整首次亮相深海的外观。我的主神大人,您合该享受这个世界上最华贵的一切。而我……”伊瑞尔特把右手手心贴在自己心口上,朝他笑,微微俯身,“能够为您包办日常起居,替您处理深海大小事务,是仆从的荣幸。”伊瑞尔特欣喜若狂,唇角都在轻微颤抖。“我的主神大人,您只需要呆在我为您准备的海底宫殿,接受万民礼拜即可。”
——这个水生想要圈养主神,架空主神。
余元杰的眼睛微微眯起,“……主神啊,我是你的主神……”
他反复品味这句话,像是忍不住了那般,忽的闷闷笑了起来:
“你不是第一个这样对我说的。”
血红的眼珠轻转,目光锁定在伊瑞尔特身上。
他眸中的笑意快要溢出,上勾嘴角像两柄锋利的镰刀:
“……上一个已经死了。”
空气突然诡异地波动和嗡鸣起来。
一道闪烁不详红光的狭隙在他目所凝视之处悄然浮现,迅速扩大。
转眼间,便冲毁了整个雪屋,纵向继续在冰原上扩大,像一双竖着的眼睛。
“嘭——!”
隙中热浪一下扑面而来,里面岩浆滚滚,如同活物般扭动着。
“哧咔、哧咔……”隙中发出亟待破坏周围一切的声音。
“叽——!叽叽!”他胸口上的海葵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缠住他四肢的触手尽力地回缩,把自己裹成一团半透明的小球。
“嘘——嘘——。别怕……”他站起来,扯下自己怀中的海葵,蹲身放在雪地上,一下下抚摸海葵的侧边,直到它不再惊慌。
他蹲在雪地上左手环着膝盖、右手揉着海葵,眼神慢慢上移。
——他抬头看了一眼伊瑞尔特,褪色的唇瓣动了动,一个字音从他口中滑出。
【神说,莫可徙】
伊瑞尔特被锁定在原地。
【神说,伐其弱】
隙中“哧咔咔”蓄势待发的岩浆即刻喷涌而出,排山倒海地朝伊瑞尔特压去。
伊瑞尔特在他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灼热的熔岩无视一切法术抵抗,瞬间击穿伊瑞尔特的所有屏障。
大地都在颤抖。
纯白的雪地顷刻间化为一片火红的炼狱,岩浆崎岖前进,与冰雪相遇,发出蒸发、汽化的嘶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