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镜中的自己,正金色的中长发顺滑,落落搭在锁骨上,双眼水亮柔绿。
耳旁是吹风机轰隆作响,用滚烫的热风蒸干停留在他发梢上的最后一滴液珠。
接近40度的高温显然远超出深海物种所能承受的范畴。
脸部和颈部毛细血管显现、扩张,缪赛勒斯昏昏沉沉,皮肤发红滚烫。
蒋明焕一掌勒起他灼热的下巴,四指搭在他颌边顶举。
另一侧,冰凉的大拇指狠狠抠嵌在缪赛勒斯面颊上浮起的那团高温不耐受导致的红晕之下。
“林申,你现在很好看。”
他满意地站在缪赛勒斯身后,执起一缕已经清洗干净的金发,放在唇边,眼尾泛红:
“……林申,跟我说说话。”
金色的发丝像顺滑的绸缎,流过蒋明焕修长的指节。
缪赛勒斯闷笑一声,用水生通用语咒骂:
“蒋明焕,你去死吧。”
他先是被绑在医疗铅板上,送进拱形核磁共振扫描机,紧缚的黑色束带限制他的一切奋力挣扎。
在测得一系列参数、指标之后,他的脖子又被打了一针。
这一针与众不同,连承装注射剂用的5mL溶液瓶都是从严格控制仓内温度的小型氮气仓里拿出来的。
“滚开!你想做什么!”
缪赛勒斯紧张地盯着前端冒出些许药液的中空针尖,把脖子拧到了医疗铅板的最边缘。
——然而他再怎么躲,也不可能躲得掉这一针。
蒋明焕拾来一根棉签,食指压在浅木色的擦拭棒上,边动作,边说:
“给你消毒。”
碘伏的气味弥漫开来。
末了,蒋明焕移步,在一排排柜子中间穿梭,越行越远。
缪赛勒斯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脚步声又靠近。
“叮当。”
——这是玻璃底边接触到大理石材质的桌面发出的轻微脆响。
缪赛勒斯瞳孔放大。
蒋明焕将那个特殊的5mL溶液瓶摆在他面前,转身。
又挑起几个摆在普通冷藏室里的瓶瓶罐罐,开始配备起来他不得而知的复合注射剂。
“林申,很快就好了。”失去一只手根本无法影响蒋明焕的动作娴熟而迅速。
听着针筒在溶液瓶里“哧哧”的抽气声,缪赛勒斯不寒而栗。
蒋明焕拉开他身下铅板的抽屉,挑选一个型号适配的针头出来。
“撕拉——”
透明的无菌包装袋被除去,针头牢牢安装在针筒的顶部。
缪赛勒斯不会想错,这枚针头看上去极细,却极长,是用来扎穿深部肌肉的。
“别担心,很快就好。”
缪赛勒斯被拽到一张黑色的化妆椅里坐下。
他才得以看清自己的脸,红得像一条醉鱼。
前方聚集的白色化妆灯明亮刺眼,让他偏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他的双目被只顾还原色彩、而丝毫不考虑使用者眼球舒适度的水绿色美瞳硌得流泪,镜中景象看起来却像一位隐忍的金发碧眼的男士因为失恋而偏过头去啜泣。
“林申,别哭。你让我心碎。”
蒋明焕穿着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白大褂,右手边的袖子空空荡荡。
他用左手箍着缪赛勒斯的下颚,站在缪赛勒斯的身后。
草绿色的短发窸窣垂落,俯身欲吻。
缪赛勒斯用额头撞开这个植物派,看对方吃痛地嘶声,连连后退,用仅剩的左手搀扶椅背才不至于跌坐到地上,冷眼笑道:
“去你大爷的‘林申’。我叫‘缪赛勒斯’,也只叫‘缪赛勒斯’。”
“……”蒋明焕似乎被撞懵了,缓了好一阵,才重新站起来,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缪赛勒斯的模样,忽而笑了:
“林申,你到陆生的地盘,合该说陆生的语言。”
蒋明焕亲了亲他耳廓内侧的鬓发,温声道:
“这样吧,你来到岸上过后学会的第一个单词,就是我的名字。怎么样?”
蒋明焕指腹压在他唇瓣上。淡红色的下唇如同被重露铡压,慢慢舒展开,露出一排整齐的洁白牙齿。
缪赛勒斯拒绝顺从。
他的下巴被抬起来,“蒋、明、焕。”对方眼里快要溢出某种浓烈的期待,呼吸急促地捏住他的下唇瓣,一字一顿地教,“叫我的名字,‘蒋、明、焕’。”
·
扑棱——,扑棱——,唰啊!
申侑也伸手抓住了一只蝴蝶,小生命在他掌中挣扎。
花园幽静,隔绝外界的嘈杂。
绿植盎然,空气中还停留着许多地面加湿器喷洒出的小水珠,细密,保持着周遭环境的湿润,让他感到十分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