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说吗……？”蒋明焕耷拉着眼皮，眼下的黑眼圈让他看上去十分疲惫。

他佝着颈子看着自己一次性无菌手套上的血液，把手套摘掉，脱去白大褂，把手缓慢搭在皮带扣上。

“林申……”那道干涩的嗓音缓缓。

“！！！j、jian，jiang……”缪赛勒斯紧咬的牙关中泄出一丝气声。

“很好……”蒋明焕停了动作，“继续。”

“jian、jiang……”“明焕。”一旁的陆生提示说。

“jiang，m、ming，hu、ha、han……”

汗水流过缪赛勒斯的鼻梁。他的额头已经一片湿漉。

最后一个字的字音老是发不好，蒋明焕不介意用点什么帮他辅助记忆。

一阵皮带解扣的响声传来。

“别，不要！”缪赛勒斯紧张地抽气，忍不住直吞咽唾沫。他又磕磕绊绊说了好几次，最终才做到勉强的正确发音：

“jiang……m、ming，huan……”

“嗯，我在。”蒋明焕这才又重新抚上他的脸颊，把那些湿漉的额发都拨开。

“亲爱的，你叫什么名字？”蒋明焕缓缓问。

“……”缪赛勒斯的下嘴唇被咬得发白。

“……林申。”缪赛勒斯说完，只觉得失去了浑身气力。

“林申，林申。”蒋明焕闭着眼，抿成直线的嘴角略微翘起来，把脸贴在他脸边，八字形簇起的眉毛在额心挤出沙丘般的沟壑。“……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jiang、jiang……”他心中警铃大作，奈何刚学完的三个字发音只记得一个，像半哑的残障，焦急地沙声。

蒋明焕的嘴唇摩挲着他的眼睑，他感到有数道粗糙的伤疤在眼皮上轮流轻碾。

“你在我身旁的时候就从未真正叫过我的名字。‘蒋特席’、‘蒋特席’……多难听啊。”蒋明焕嘴角撇下去，嗓音如沁了冷水的破风轮。“我不及当年你对我狠绝的千分之一。”

“当年什么……”林申莫名其妙。

“我苦心研究的心血……你在我产品发布会的前一天晚上离开我，还带走我的实验成果，我的心血！！”蒋明焕捏住他的下颚，那声音颤抖，仿佛是从牙齿缝里钻出来的：“我身败名裂，父亲和母亲先继病死，我被研究院驱逐。你满意了吗？林申，林申……”

蒋明焕草绿色的头发解拟态成向天冲起的叶片。他的手都在痉挛，锈红的浑浊双眼盯着他的眼睛，满目恨意。

“……”林申吞咽一口唾沫，不知该如何作答。

该死的，他从没接受过谍报相关训练，不懂得如何哄骗。

他现在只想赶紧钻进水里，在水底蜷起来，慢慢地自我恢复，好让尾巴好受一点。

面前，那双眼睛淡绿色的睫毛眨了眨，怒火全都隐藏。

他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对不起，林申。我不该对你发火。”

滔天的恨意里缓慢浮现出两三分残存的爱。“你走之后我安葬了父母，还做出新的实验成果，比你带走的那版更完美、效果强上数百倍。研究院求着我回去。”干裂苍白的嘴唇贴在他的嘴角，哑声呢喃：“你回来得正是时候。你看，现在我的心血回来了，你也回来了。一切向好……”

喀拉——

他听到令他毛骨悚然的金属碰撞声。

“等等，呃！？！？”林申原以为听他嚷嚷发泄也就完了，想不到蒋明焕竟然还有动作。

“林申……”尸体般冰冷的气息喷吐在他颈间，有泪打在他肩上，却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冻住。

“当年没舍得碰你，现在我后悔了。”

·

“请往这边走！”“～休息区域在这里！”

裕家会场，有两只兽站在围成圈的兽群中间，成为全场焦点。

裕畴先来到现场，看着申侑也挤开悄悄掏出智脑拍照的兽群，往中央走去。

——意气风发地。

不知怎的，他没有抬起本该与申侑也一同抬脚往前的脚跟。

“裕畴，我答应了，但这也将是你最后一次见到我。”他的脑中不断闪回这句话。

裕畴伫足兽群后面，凝望教父背离他越行越远。

原来他们之间隔的早就不仅只是这几十个兽了。

……

……

黑压压的一众兽群后面，前方的喧闹与后方的缄默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在看申侑也，殊不知管家也在看他。

“裕先生，您还好吗？”管家清冽的嗓音如同冰泉，激得他骤然回神。

“……我没事。”

裕畴暗叹着自己不应当，朝管家摆摆手，往兽群中间的方向道：

“带那两位小先生去更衣室换身衣服。你去查这些鳄鱼是怎么回事，另外通知公关团队，务必消除这个乌龙给裕野带来的所有负面影响。”

“知道了，裕先生。”管家不紧不慢抽出家主西装口袋里已经用过的方巾，换了一张新的进去。

“你很贴心，谢谢。”裕畴礼貌地点点头，没把管家的举动放在心上。

“看来我们都有得忙的了。”裕畴走进兽群主持现场。

“祝您旗开得胜，裕先生。”管家保持微笑，直到裕畴走远。

背后捏着手里半湿的方巾，他垂眸，拿到面前来、抖开看了看，见是寻常的花园蝴蝶鳞粉，而不是旁的什么，才恢复微笑，把方巾又重新折好，侧着身子穿进兽群，礼貌地请拍照的兽物们删除本地和云备份，引领余元杰和夏新去往更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