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城府库外,熊宽与陈寿骑着高头大马,俯视着自己的手下如流水一般将府库中的积存财宝向外搬去。
“快点,动作麻利点!”熊宽性情急躁,他扬了扬鞭,大喝一声。
不远处,俞连决与付涛一同赶来,熊宽与陈寿自然发觉了来人,他们对视一眼,却心照不宣地冷哼一声。
“你们在做什么。”不是问句,而是冰冷冷的阐述,俞连决这般喜怒不行与色的人,都隐隐有了动怒的架势。
“回禀军师大人——”陈寿这一声“大人”唤得讽刺,他拉长了语调,“如您所见,在清点府库呢。”
“太平军自有公库专人会来清点,不必劳烦二位。”俞连决拦下了正一箱一箱挑着财报的士兵,冷声道,“送回去。”
士兵面面相觑,他们本就是熊宽陈寿的人,哪里会听俞连决的话,何况熊宽陈寿早有示意,于是他们只犹豫片刻,便绕过了俞连决继续向前而行。
俞连决被晾在原地,他的手掌都凭空握紧,青筋毕露,付涛更是看不过眼,他径直拦在那士兵身前,踹了他一脚:“怎么,听不见先生说的话吗,都聋了吗?”
“将军,听得见。”士兵还是有些畏惧付涛的,毕竟他还是熊宽陈寿名义上的上司,“只是......只是寨主......”
“太平军中,哪有寨主?!”付涛怒喝一声,士兵当即收了声响。
“付将军,您别动怒。”陈寿皮笑肉不笑地下了马,靠近乎似的伸手去拍付涛的肩,却被付涛侧身避了开来。
陈寿精明狡猾得如老鼠一般,他自然也不怒,只是顺势放下了手,叹息道:“您也别怪罪我们,只是您知道,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手下这下弟兄早年混迹绿林,专做打家劫舍的勾当,如今虽然改邪归正,可到底还有改不掉的本性在。我若是不从府库中那些东西,分赏分赏,他们保不齐便阳奉阴违,不肯出力了。些许人懒散怠惰了,那倒也算了,只怕到时候动摇了军心,那我陈寿当真是罪该万死了啊!”
“正是如此!”熊宽雄浑符合一声。
“太平军军纪第三条,凡为我太平军者不得有私,物皆交公库,是为大公。”俞连决稍稍平复了些心绪,因为这些人并不值得他动气,“本性难移,并非不可移,既入我太平军,便要与从前习气彻底告别,此事事关重大,二位何不从此而始,一改风气?”
陈寿盯了俞连决半晌,心知他是铁了心不肯让步,于是陈寿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先生说得容易,可有些事情,不是嘴皮子一闭一张就能解决的,没有分赏,我手下的弟兄便不乐,不乐便会不听命令,我却要问先生,行军打仗岂有无令之军能百战百胜?先生若觉得此事简单,不如说说该如何管教,我等洗耳恭听。”
俞连决所学乃仁道,本该是上善若水的道,可这仁道却与烽烟生死交杂在了一起。俞连决知道,动乱之中,没有暴力支撑的仁是最无用的善,这无可救药的天下只能以戈止武,所以为了他心中的仁,为了那个他梦寐以求的太平盛世,他可以用尽血腥的手段,只要能达成他最终的道。
于是面对陈寿的诘难,俞连决没有丝毫犹豫:“二位既不知该如何管教,我便替二位管教。即日起,太平军中有擅动府库并藏私者——”
“杀无赦。”
陈寿的神色僵了一下,可他不信这个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军师真能做出这样杀伐决断的事来,于是陈寿笑道:“先生莫要开玩......”
陈寿话还没说完,俞连决便拔出了付涛身侧的长剑,抵在了那搬运着财报的士兵脖颈。
陈寿的声音戛然而止,而那名一再忽视俞连决的士兵终于两股战战,驻足不前。
“我从不开玩笑。”俞连决面具上的花纹显得愈发诡谲狰狞,他的声音很沉静,沉静得像是静默而致命的漩涡,“此令不论军职高低,纵是将军犯令,亦与士兵同罪。”
“如何?二位会约束自己的部下了吗?”
换句话说,二位会约束自己了吗?
陈寿与熊宽脸色多变,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只不过熊宽的脸太黑,看不太清楚而已,可他们的心绪却已一览无余。
“先生既然这么说了,我们还能说什么呢?”陈寿向俞连决拱了拱手,而后对着搬运着财宝的手下命令道,“听见了,不想丢到小命的话,就将财宝送回府库!”
“是。”一片应答之声,那些在半途中和已然运到陈寿二人住所的财宝,很快都被原封不动地送回了府库。
俞连决看着陈寿与熊宽,他知道他们妥协了,可这只是暂时的。
他们的心并不服,他们随时都可能成为太平军中致命的祸患。
不能让他们动摇军心,不能让他们阻挠大业......
“二位是明理的人。”俞连决打量着二人,他的眼睛已然愈来愈冰冷,“太平军之大业,还要依仗二位同心戮力,共创太平盛世。”
“自然。”陈寿与熊宽亦虚伪一笑。
假笑纷纭,而怀疑的种子已悄然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