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中军军营,主将战帐。
“啪嗒。”小春的指尖似乎抽动了一瞬,三天三夜未曾合眼的花在衣猛地一抖,他骤然直起身来,可翻涌的气血叫他一瞬之间头晕目眩。
花在衣拼命摇了摇头,想把眼前闪烁的黑影都挥去,待到他将将站稳了身形,一道微弱而嘶哑的声音蓦地响起——
“我想喝水。”小春的眼睫微微颤抖,他费力地抬起眼皮,看着眼前有些模糊的花在衣。
“水、水......”花在衣一时之间欣喜若狂,两行清泪却倏忽而流,他跌跌撞撞地奔至桌边,颤抖着手为小春倒了杯温热的水,倒一分洒三分,花在衣的泪都落在了水中。
杯盏轻轻抵在小春的唇边,花在衣揽着小春的肩,将他小心翼翼地扶起:“不烫,你慢慢喝,别急、别急......”
花在衣几乎语无伦次,也不知他是在安慰着小春,还是在安慰自己满腔恨不得以身代之的惶然。
温水浸润了唇角,那惨淡的唇色终有了三分血气,小春望着扶着自己的花在衣,他们靠得太近,于是花在衣眼中密布的血丝都被小春看得一清二楚。
猩红的眼,苍白的唇,小春一场生死未卜,却几乎要生生耗去花在衣一条性命。
小春沉默半晌,好似有一声微茫的叹息自他口中流溢而出,他抬起自己青黛愈发明显的手,轻轻抚上花在衣的脸颊。
泪痕被拭去,可下一瞬愈发汹涌的泪水又夺眶而出,花在衣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呜咽,他紧紧抱住了小春,牙关紧咬着哭骂道:“骗子,你明明说过不会抛下我的,你这个骗子......”
小春像是笑了一声,可却没有声音,只有脆弱的胸腔随之颤动了一瞬:“好了,别哭了——”
“我这不还没死吗。”
“你还敢说那个字......”花在衣是真的咬牙切齿,他恨不得一口咬上小春颈后的肉,让他也知道自己心里有多疼,可他却又舍不得,“别说那个字,我们都不说,以后......”
花在衣深吸了一口气,他颤抖着声音说道:“以后,咱们好好活......”
心头好像被猛然一震,小春张了张口,却没说话。
他们就这样,在失而复得里静静地相拥。
余玉龙走进战帐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温情脉脉的景象。
看到小春转醒他本该喜极的,可那个刺眼的拥抱却又让余玉龙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
“咔擦。”一声轻响,药碗应声而裂,滚烫的汤药流到了手腕上,烫出了一手通红的伤,余玉龙却还浑然不觉。
耳尖微动,小春回过神来,他扫了一眼余玉龙。
小春轻推了花在衣一下,花在衣却不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也不知小春是没力气了,还是有那么一瞬的心软,他也没挣,只是任由花在衣抱着。
“对不起,大人,我将药洒了......”余玉龙的声音嘶哑得像是刀割一般,“我、我再去换一碗来。”他说着就要转身离去,可小春却叫住了他。
“我毒解的消息,京师知道了吗?”小春问道。
“还不知道。”余玉龙与花在衣异口同声地答着,他们二人无声地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黑云翻涌。
“属下封锁了消息,眼下只有我三人和那名女子知晓。”余玉龙道。
“是那女子救了你,我追出去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花在衣撒娇似的在小春耳边拖长了尾音,“可不是我不报恩——”
小春的小指蜷缩了一瞬,可他的眼神却无一丝波澜:“那女子的身份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余玉龙回道,“江湖上一个组织,断山楼的主人——”
“沈嵋。”
小春嘴角浮现出一抹隐秘的笑,昏睡中曾听闻的话又在小春的耳畔响起——
“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的毒,只有你自己能解。”
生道沈嵋,名不虚传。
怪不得。
“不用再封锁消息了。”小春双目中似有闪光,“对外大肆宣扬断山楼主人沈嵋妙手回春,连我这种深入肺腑之毒都举手可解,真乃当世杏林圣手。”
“务必要快。”小春的神采彻底恢复,他的眼睛灿如寒星,“务必要让京师得到消息。”
也务必要让那个人,听到她的名字。
“是。”余玉龙领了命,却犹豫着没有退下。
“还有什么事吗?”小春看他。
“属下弄混了一味药材,要请......”余玉龙微低着头,指了指花在衣,“要请他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