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个月,她借口帮官府剿灭破分水堡的土匪进驻三溪一里,既是为了清扫龙山土匪,也是炫耀武力,给佃户撑腰,好好吓一吓三溪的大户。
如今龙山的土匪要么被灭,要么北窜梅山,她便下山,等着唐廷瀚、胡骥等在三溪一里和临近几里铺开大同社的基层组织和农联。
她闲着无聊,便让谱口冲俘虏的一个骑兵教她骑马。
她学得很快,但到底只学了几日,仍旧不太娴熟。
马儿低头吃草,她左右无事,便坐在马背上放松心神。
可想着想着,她便想起了何起蛟。
说实话,何起蛟愿意为她妥协那么多,甚至只要一个儿子姓何,她属实感动。
莫说明代,便是21世纪,又有几个男人能做到?
她知道自己没看错人。
可是,她不能让步。
就算不提遥远得不知何时能实现的皇帝梦,便是作为一社之主,她也不能留下一个异姓的孩子。
那是明摆着让异见者、阴谋家聚集在她这个特殊儿子身边。
何况极端情况下,何起蛟甚至可以凭此子上位,夺走她的事业。
她信任何起蛟,却不能冒险。
这便是权力对她的异化吗?
一阵细微的马蹄声透过湍流声传来,她猛地惊醒往西南看去。
一个黑点从邵水去处冒了出来,并迅速变大,初具轮廓。
她架马向东,停在桥头。
她不曾想脑海里思念着的那人会出现在眼前。
他骑着马已经慢下来,棕红色的马向着她踱步而来,最后停在桥那头。
“原来你也会骑马!”隔着桥,骑士大声喊道。
她回道,“你一个狗吏都会骑马,我不会,当得起‘野丫头’的名号么?”
两人相望而笑。
“野丫头,陪我走走?”
何起蛟发出邀请,驾着马上桥,却听刘今钰阻道,“且慢!”
他神色一僵,却又听刘今钰说道,“我这边人多噪杂,不若沿邵水向南漫步?”
他重又笑道,“好!”
刘今钰架马过桥,两人骑马并行,却一言不发。
好一会,何起蛟找了个话题,“我一路过来,富阳、安上等地皆是一派喜气,没有半点曾遭匪乱的破败萧条,难怪人人说你是降世救民的何仙姑。”
刘今钰却是笑道,“也不知哪里传出来的,以前说我是菩萨,后面忽然有了个何仙姑降世的说法,便都说是何仙姑了。”
说着刘今钰便偏头看着何起蛟道,“你此时寻我,是为了何事?让我猜猜,是不是杨文煊找过你,让你劝我莫去桂林?”
何起蛟调侃道,“果然是聪慧非凡的何仙姑!”
说罢他正色道,“他说的有理。你去桂林办糖窑,耗时费力,还不如在邵阳扩建肥皂厂、铁厂。
“自你与官绅谈和后,大同社商货在市面上卖得甚好,尤其是铁锭、铁器后来居上,质优价却不高,比肥皂还受欢迎。
“城中铁匠铺现有一半歇业,另一半全去了你大同社。如今坊间都叫你铁娘子,倒是贴切。”
刘今钰乐了,“既知我是铁娘子,还来劝我?”
“劝一劝总无妨碍,难不成你这铁娘子刚愎自用,到了连别人的劝谏也听不下去的地步了?”说到后面,何起蛟的笑声截然而至,“何况,我……也想见见你。”
刘今钰默然,何起蛟低低地叹了口气。
她身子忽地向右一侧,右手抓住何起蛟左臂,将他身子往她这边一扯。何起蛟惊诧半分地转头看来,却见那张英气十足的脸占据了他所有视野。
温热袭上他被秋风吹得有些发干的双唇。
唇舌缠绵,心脏仿佛要蹦了出来。
马儿惊惶,快步向前。
两人只得分开,留下红霞布满脸颊。
刘今钰畅快大笑,“狗吏,你与我比一比,谁先到水尽头。输家,便答应嬴家一个要求。”
何起蛟仍沉浸在方才的温热中,有些恍然地说道,“水尽头?邵水尽头在府城,那太远了。”
“你傻啊!府城的水尽头,与现下的你我有何关系?”刘今钰大声说道,“以你我现下目光所及,邵水在洪桥前便不见了踪影,那便是你我要去的水尽头!”
“架!”
她纵马奔驰,秋风扑面,邵水作伴。
“狗吏,你千万莫输了!”
她发自心底地大声笑着,只觉得自己化入了萧萧秋风,溶入了湍湍邵水,飞入了无垠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