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起蛟的额头很烫,烫得刘今钰心脏一阵灼痛。
她岂能不后悔亲自来武冈!
她总觉得自己能解决所有事。
她总想着要在明廷围剿这一巨大危机出现前尽可能树立更高的威信。
但正如杨文煊所说,大同社已不再是两年前毫不起眼的小势力,不再需要她事事亲力亲为。
何况越来越多人的命运与大同社绑定,她一旦出事,大同社必然会像没了释无涯的胜力寺一般轰然倒塌,到时会有多少人因此坠入深渊?
她出神地看着何起蛟发白的脸,大夫紧张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病人后背中了数刀,失血太多,本有好转,期间醒了一次。”
“岂料……岂料突然高烧。”大夫叹道,“以老夫的经验,病人若能挺过此次高烧,便无大碍。若高烧不退,只怕……”
大夫不敢继续往下说,但刘今钰与佟香玉哪能不懂他的意思。
佟香玉在想该不该劝慰刘今钰,却听刘今钰说道,“李大夫,若我有办法让他退烧,你能不能保住他性命。”
佟香玉怔住,李大夫更是惊诧万分,“刘社长,你说真的?”
刘今钰语气平静地说道,“李大夫,我会拿自己未婚夫的性命开玩笑么?”
李大夫愈发震惊,“不曾看出刘社长也会医术……罢了,只要刘社长能让病人退烧,老夫定能救下病人!若没救活,刘社长要了老夫的命,老夫也无二话。”
刘今钰摇摇头,“李大夫尽全力施救便是,我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
说罢,她看向佟香玉,“香玉,麻烦你走一趟,我卧房里枕边,有一铁盒,请你拿来。”
佟香玉点头,一路小跑,很快便将铁盒取来。
刘今钰打开盒上小锁,取出一个方正扁状的纸盒上。
纸盒上白下红,有大字、小字和一些奇怪的符号,佟香玉看到了“阿莫西林”四字,心中惊疑,不解其意。
刘今钰叫她倒杯水来,她当即照做,回来时便看见刘今钰已将纸盒放回铁盒,手里多出了一个小小的白色圆饼状的东西。
“大夫,麻烦你帮我给他喂下此物。”
刘今钰一只手将何起蛟上半身扶起,另一只手将药片递给李大夫。
李大夫接过药片,又惊又疑,不敢动作,“刘社长,这是何物?”
刘今钰道,“李大夫,放心,此物也是药,对退烧有奇效。”
李大夫显然不信,还想再问,刘今钰却制止了他,“李大夫,我有分寸,你莫要担心。若真出了意外,我不会怪你。”
话说到这份上,李大夫哪怕心里再多疑虑,也不敢不听。
他走到床沿,正要喂药,却被刘今钰阻下,“慢着。”
李大夫被吓了一跳,药片险些落地。
刘今钰道,“李大夫,麻烦你将药片掰开。”
李大夫听话照做,刘今钰却让他将分成一半的药片继续掰开。
如此几次,刘今钰选中最小的那个药粒,李大夫心里虽有万般疑惑,却也只能给何起蛟喂下。
不用李大夫多说,佟香玉主动送上了茶碗。
别说李大夫,连她都觉得刘今钰此举是死马当活马医。
那么小的一点东西,能把人从阎王殿抢回来?
不过,刘今钰是神仙下凡,那白色药片是仙药也说不定。
佟香玉正发着呆,刘今钰已将何起蛟放下,“大夫,你去休息罢。这里我守着,有事我会叫你。香玉,你也是,去忙罢。”
佟香玉与李大夫对视一眼,都干脆地走了。
刘今钰却只看着那张虚弱无比的脸庞,祈祷着青霉素当真如书上记载得那般神奇,能救回她的心上人。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将希望寄托给天意,当真让人不爽。
她每隔一段时间,便摸一摸何起蛟的额头,然而他始终没有退烧的迹象。
或许是因为昨天一夜未睡,或许是今日喝了不少酒,她靠在床边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只觉得后背一凉,身子一颤,头往下垂,便醒了过来。
睁眼一片黑,她直起身子,适应了昏暗,却发觉有什么亮光闪了一下。
她愣住,心跳不由地加速跳动,眼睛慢慢看过去,只见那光亮一闪一闪的,像是星星。
眼角滑下两行泪,她低低地喊了声,“蛟哥……”
何起蛟笑了笑,声音轻飘飘的,“原来,铁娘子也是会哭的。”
他伸出手。
那手摇摇晃晃的,触碰到刘今钰的脸颊,动作很慢很慢地,为她擦去眼泪,“阿钰,莫哭了,要是铁娘子生锈了可怎么办?”
刘今钰又气又笑,“何狗吏,你真是欠骂!”
何起蛟的手掉下去,刘今钰心一沉,神色顿时紧张,何起蛟却道,“莫担心,只是手举着累。另一边的眼泪,你自己擦罢。”
刘今钰笑骂道,“你这狗吏!”
她将眼泪擦干,忽地意识到什么,“你甚么时候醒的?怎不叫醒我?”
何起蛟道,“醒了有一会了。我看你睡着的时候,安安静静的,竟有几分美人模样,实在想多看几眼。”
“你这狗吏!”刘今钰骂道,“原来那飞刀扎的不是你后背,是你嘴巴!”
骂完她便笑了,笑着笑着她往外边一看,“这般晚了,怎没人送饭?”她心中有些不安,回头对何起蛟说道,“何狗吏,我去看看情况,马上便回来。”
何起蛟无奈道,“我只是受伤,不是失了智。”
刘今钰却已起身出了正房。
院中一切如旧,她稍稍放心,便去厢房找李大夫。
李大夫呼呼大睡,显然也是昨夜累坏了。
她将李大夫叫醒,说了何起蛟已退烧清醒的事。
李大夫瞠目结舌,抓着刘今钰手臂道,“社长,那究竟是何物制成的药?你若告知老夫,老夫情愿一辈子给大同社做事,分文不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