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彼此对视无语。
杨社长又发声道,“诸位,且让人移走大铜球,再看看变化。”
老头点点头,又将圆筒放在右眼前。大同社的人再次进出砖房,圆筒前的人又观察了快半刻钟,直到那老头沉默着放下圆筒走回人群,才纷纷归队。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什么,但不相信的人仍旧不少,质问大同社是不是动了手脚。
王三志只觉得怅然若失,也不知该信还是不信,他叔的眼神涣散,似乎是心里某个从未怀疑过的真理被动摇了。
“诸位,我社不屑于欺骗世人。方才试验的方法,我社会公之于众,诸位尽可以自行试验。”杨社长压着质疑声说道,“此事暂且放下,说回正题。
“我社断言华夏面临三千年未有之大变,非因‘引力’,而是我方才所言,西洋人早已实现环球航行。他们不但发现了新大陆,而且正在快速地扩张。
“第一个扩张的国家是佛郎机。准确地说,是西班牙和葡萄牙两家势力。它们以东大陆南半部东北某处为界,东边归葡萄牙,西边归西班牙,瓜分了世界。
“此后,红毛番与英吉利、法兰克等西洋国家纷纷乘船西侵东略。且不说别地,便是大明天下,即有西班牙占吕宋、葡萄牙据澳门、红毛番夺大员。
“今年六月,红毛番为了夺取我国岛屿与港口,逼迫朝廷答应通商,悍然进犯闽南沿海。游击将军郑芝龙虽击败红毛夷,但……”
杨社长兀地一声长叹,“红毛夷仅出动九艘大船,总兵力至多千余人,而朝廷方面却出动了百余艘战船,数万兵力,最终仅击沉红毛夷大船一艘,俘获一艘。
“红毛夷本国在万里之外,国土不过大明两三府,人口更只有百余万!且红毛夷进犯漳州的大船,在其国只是装了火炮的商船,根本算不得战船!
“诸位,南边红毛夷、佛郎机等夷人北窥中华大地,北边也有虎狼环伺!我说的不止东虏与鞑靼,还有罗刹!
“那罗刹本是金帐汗国治下一弹丸小国,却借助金帐汗国内讧的时机崛起,消灭周边一众邻国,国土扩张了百倍。
“罗刹国痴迷疆土,它在西边定会撞上欧罗巴强国而不得不停止西扩。西边行不通,它自然会盯上东边。东边地广人稀,鞑靼又羸弱,必会被罗刹击败。
“若大明上下仍沉迷于万国宗主的迷梦中,即便能击败东虏、鞑靼与流贼,也必将面临南北强敌围困的大危机。到时,国破家亡不算甚么,只怕汉人亡种灭族!
“诸位,如今又到了东周那样的大争之世,只不过九州变作了大九州,天下变成了寰球。如若华夏固步自封、不思进取,只会是山东六国的下场!”
众人时而疑惑,时而愤怒,更多时候却是茫然。
王三志心中明白,这杨社长虽是在说大明,却说的是他口中仅占寰球一角的大明。
大家对此极度陌生,哪怕心里怀疑,一时也想不出质疑反驳的话。
杨社长此时说道,“是以,我社将建一学校专研算学、机械、地理、物理等新学,使我华夏,亦能威震四海,光照万里之外!”
“杨文煊,你不安好心!”
王三志看见一个年轻男子颇为愤慨地指责,心下惊诧,却也猜到,此人对大同社恐怕积怨颇深,这回被刺激得再也忍不下去。
“杨文煊,你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你社一向不尊圣学,甚至几番在周报上侮辱圣学,此次建甚么学校,更是不提圣学!
“你夸大西夷贬损皇明,定是包藏祸心,欲以夷变夏,亡我道统!诸位,切勿信他胡话,成了彼等攻击圣学的帮凶!”
不少人被此人说动,但不敢像这人一般责问杨文煊,只问大同社为何研究杂学,却不走正道。
情势变化,杨文煊倒是丝毫不惊讶,至少王三志没看出来。
杨社长语气如常,“诸位,如今圣天子在位,众正盈朝,圣学自有正人君子宣扬,我社不敢也无能僭越。
“只不过世间非止圣学一条路。东虏鞑靼何以逞凶?西洋夷人何以横跨大洋?若能探寻背后因由,我华夏自当更为强盛。
“大同社所想所求,不过强国富民,圣学也好,杂学也罢,只要有用,大同社一概用之。”
此话一出,更刺激得十数人愤怒不已,认为杨文煊将圣学与杂学并论,简直是奇耻大辱。
王三志心中也不舒服,然而杨文煊仍坚持己见,“诸位反对,我甚理解。自古以来,能居安思危的是少数,能跳脱时空局限察觉到未来危机的,更是凤毛麟角。
“我社已定下此城之名,即‘启明城’,因此新学校叫作‘启明大学’。‘启明’,即‘开明’;‘大学’,即格物穷理之学校。
“我不强求诸位相信、认同我方才所言,只期盼与我社同志者,入我‘启明大学’,探寻天地万物之本质,助我汉人称雄寰球!”
杨文煊说得慷慨激昂,王三志却被“启明”二字惊得呆愣原地,原本争论不休的人们也相继察觉到什么,或惊愕或沉思。
启明?大学?天地万物之本质?
大同社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