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说见山红的毒须得循着寒脉走势,以鹤尾针引大血的药性……”
话音未落,鎏金烛台突然爆开灯花。
贺愿肩胛猛地绷紧,喉间咳出的血珠溅在云晚寒袖口,化作数点寒梅。
少年腕间银针已没入肌理半寸。
“思画!”云晚寒声音陡然凌厉:“把煎好的药拿来”
思画捧着碧玉钵疾步上前,贺愿背上银针已呈幽蓝色。
云晚寒示意思画喂药,手上针尾沿着螺旋纹路缓缓推入。
少年额角渗出细汗,顺着脖颈没入衣领。
碧玉药钵腾起的热气里浮沉着大血的腥甜,思画跪坐榻前,看着云晚寒三指捻动针尾。
靛青纹路正顺着银针攀爬,宛如毒蛇吐信般蔓延,贺愿腕间青筋暴起,却将痛吟咬碎在齿间。
“当年在玄武……”贺愿忽然轻笑,气息拂动案上烛火:“你给兔子施针都要闭着眼”
云晚寒手下一滞,嗓音发颤:“鹤喙衔火,方能融三尺寒冰”
他倏地旋腕沉针,贺愿脊背弓起如坠网的鹤,黑血喷溅在痰盂里铮然作响。
“哥哥下次出剑,便不会觉得如坠腊月寒窟窿了”云晚寒拂去额间细汗,故作轻松地拈起帕子。
“殿下……”挽歌捧着狐裘立在门边:“浴汤已备好”
贺愿披衣起身时,窗棂恰漏进一缕天光。
纷纷扬扬的初雪不知何时停了,琉璃瓦上积着新棉似的雪,映得他眉间倦色都化作温柔:“听说京城初雪习俗,朱雀街的鳌山灯楼,会燃九十九盏鲛绡宫灯”
云晚寒正蹲在地上收拾散落的银针,闻言猛然抬头,嗓音雀跃:“我听云水姐姐说要乘画舫从金明池过去!还要买西市胡商卖的糖画!”
哪还有方才的运筹帷幄。
“依你”
贺愿屈指弹落他肩头药渣,大氅扫过满地冰血残香。
“戌时三刻,我在前厅等你”
“耶”云晚寒站起身:“哥哥最好了”
贺愿系衣带时,忽从药囊里摸出一张百两银票。
浸过药汁的宣纸洇着苍术清香,被他随意叠在几粒碎银上,推过案几时发出玉磬般的轻响。
“下月就是除夕了”
他垂眸整理月白大氅的银狐风领,烛火在碧落色锦袍上流转着星河暗纹。
“你们几个都置办身新衣裳,不够了便找乔叔要”
挽歌捧着汤婆子欲言又止,终究只是将暖炉悄悄贴近他袖口。
“今日不必跟着了,你们也出去逛逛”
油纸伞骨“咔嗒”展开的刹那,挽歌望着青年执伞踏入雪幕的背影,忽然想起二十一年前。
那时七岁的挽歌要被拐子卖到花楼里,她宁死不从,被拐子打的奄奄一息。
贺骁也是这样轻飘飘的救下她,然后扔下几两碎银。
“治伤剩下的,算给你买糖吃”
他身边的女子盈盈俯身:“你给这样一个小娃娃银钱,也不怕被人抢了”
这话是云映月对着贺骁说的。
“小姑娘,跟我回家吧”
“云将入山复出山,山人招隐赋挽歌”
“就叫挽歌”
风雪吹干了挽歌面上泪痕。
宋敛进入贺府时,恰见满庭碎琼乱玉间立着谪仙般的人影。
贺愿临风执伞的背影浸在雪光里,碧落色广袖随竹涛翻涌,腰间双玉相击如环佩琳琅。
积素压得青竹弯成玉弓,却不及那人肩头落梅惊心动魄。
大约是听到踩雪的声音,贺愿蓦然转身。
宋敛呼吸骤窒——少年眼尾薄红胜似胭脂融雪,大氅领口银狐毛拂过染霞眼尾。
那双被他觉得似于桐烟徽墨的眸子就这么淡淡的扫向宋敛。
雪压竹枝低。
只一眼。
如海棠醉日。
宋敛忽然觉得,这满庭雪景皆不如卿卿眉眼半分柔。
贺愿微微挑眉:“看来这竹影和竹青要扣半年月钱”他眼角勾起戏谑的弧度,轻笑一声:“小侯爷进贺府如入无人之境,是我管教无方”
宋敛斜倚朱漆廊柱,广袖落满碎琼乱玉,闻言无辜地摊开手:“乔叔心疼我站在雪地里,都准备把新煨的姜汤给端来了”
他故意抖落肩头积雪,冰晶扑簌簌坠在青砖地,倒像是撒了把星子。
“外面这么大的雪,连个伞都不打”贺愿扫过宋敛浸透寒气的衣衫,嗤笑一声:“小侯爷还真是身强体健”
珠帘忽地叮咚乱响。
“哥哥,我收拾好了……”云晚寒提着海棠红斗篷转出屏风,却在望见廊下身影时蓦地顿住:“宋小侯爷?”
他轻巧的跃过门槛,扯住了贺愿衣袖:“灯市要放烟火呢,小侯爷也来吗?”
“小侯爷日理万机,还要去参加宫中家宴……”
贺愿慢条斯理的摩挲着手中汤婆子:“哪有闲情看这些小孩子玩意”
言下之意,这里不欢迎你。
宋敛假装听不懂贺愿的言外之意,就着漫天飞雪学着贺愿的模样挑眉。
“巧得很,我今日刚同圣上告了假”他迎着贺愿的目光直起身来,忽然展眉一笑,眼尾那颗朱砂痣灼如灯烛:“尤其擅长……照看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