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怕是昨夜玩的尽兴了”挽歌端来早膳,将银箸并着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奴婢方才去看过了,到现在还没起来呢”
昨夜贺愿回府时已是丑时,在前厅和黑白残局对弈了半个时辰,才等来了趴在宋乘景背上被送回来的云晚寒。
宋乘景比划的手语贺愿也看不大懂,只能让思画取来笔墨,让宋乘景写下来。
“他在外面吃过饭了,但是我感觉他吃的可能有点多”宋乘景笔下动作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照实说:“他尝了醉仙楼新出的酒酿圆子,然后就睡着了”
当时的贺愿无奈扶额。
他的傻弟弟自幼就是一杯倒,别说酒酿圆子了,怕是稍微重点的酒味他闻一下也就醉了。
如今已是日上三竿,贺愿觉得云晚寒晌午之前醒来是不太可能了。
用完早膳之后,他足尖一转,去了书房。
被唤来的乔正垂首站在书房中央。
“让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禀殿下”乔正娓娓道来:“昨日月卫已经来报,能有能力篡改如此多书籍的,只有史官刘玟,当日的姑娘也是圣上私下赏给刘玟的”
贺愿目光仍然停留在手上的左传,说出来的话也是轻飘飘的。
“无德而禄,殃也”
乔正的脊背泛起凉意。
“刘大人既爱替古人作注,不妨把前朝颂词也誊抄万遍”
翻书声在书房中格外清晰。
“我记得前些日子刚查处了有逆反之心的孙大人家中……”
贺愿的眸子泛着寒霜。
“想必要是史官家中搜出恭维前朝之书,他这位子也坐不下去了吧”
“奥对”贺愿叫住了准备退下的乔正:“给三皇子添点堵,别整死了就成”
见识过月卫手段的乔正在心底给谢闻知点了支蜡。
招惹上贺愿,不死也得扒层皮。
乔正恭敬的退下,书房内重归寂静,唯有泛黄书页在贺愿指间簌簌作响。
“小侯爷若再压断半根梅枝,西墙那株老红梅怕是要绝了香火”贺愿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泛黄的书页上,话却是对着窗外的宋敛说的。
话音方落,木窗忽地漫进细雪,青年挟着冷梅香翻身而入,衣袂带起几片残雪落在砚池里。
“你早知道我在?”宋敛靴尖尚沾着檐上未化的薄冰,指节叩在《春秋左氏传》封皮上。
“你倒是会藏拙”
眼前陡然压下片阴影,手中书卷被宋敛反手扣在案上。
贺愿苍白的手搭在被扣下的书册上,指尖摩挲着被压皱的书页:“明目张胆翻人院墙,是正经师父所为?”
“贺愿”宋敛忽然轻唤他名字,指尖掠过博古架上的“愿无违”时挑起串冷笑。
“当年挑选百日礼,我跪在铸剑池边数了三千六百道淬火声,可不是为了看它蒙尘的”
剑架上的“愿无违”应声出鞘,青锋映出贺愿骤然蹙起的眉峰。
他接住宋敛抛来的剑,眼中闪过霜雪似的冷光。
院中骄阳融雪,将宋敛手中那柄带着数道划痕的玉箫映出血色。
剑锋破空之声惊起满庭寒雀。
宋敛玉箫横划半轮弦月,贺愿旋身避让时,箫风已削向他腰间玉带。
玉箫如毒龙出洞直取膻中穴,贺愿横剑格挡时,忽觉左手如坠腊月冰窟。
金铁交鸣声中,宋敛瞳孔骤然收缩。
对方剑势竟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愿无违不管不顾刺向自己咽喉,全然不顾胸门大开。
“你疯了!”玉箫仓促变招划过诡异弧度,箫尾金环堪堪撞偏剑锋。
火星迸溅间,贺愿突然闷哼跪地,剑柄脱手砸在青砖上,竟将砖面震出蛛网状裂痕。
素白衣襟上的血迹比朱砂更艳。
宋敛的箫管已抢先抵住他后心要穴。
“寒毒入髓还敢强催内力?”
宋敛的指尖分明在发颤。
贺愿感受身后玉箫贴着脊骨缓缓上移,在后心口处触到冰霜凝结的触感。
“你当‘见山红’是糖霜吗?”
“师父不是说……”贺愿跪在宋敛怀中,嘴角溢出的笑意掺杂着血腥气:“不能让‘愿无违’蒙尘吗”
贺愿缓缓感受着经脉里冰火相激的剧痛,被那人掌心传来的暖意寸寸熨平。
贺愿安心的卸力仰倒,后脑堪堪枕住身后人肩头,睫羽垂落时扫过宋敛紧绷的下颌。
待唇色终于褪去死灰,他挣着要起身:“已经没事了”
“不行!”宋敛面上像是结了霜。
他盯着怀中人唇角未拭的血痕,忽将玉箫往腰间一别。
玄色广袖翻卷如云,贺愿只觉天旋地转,再睁眼已陷在染着沉水香气息的臂弯里。
檐角铜铃骤响,宋敛足尖点过瓦当时,正午的日光正将他的侧脸镀上光晕。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啊?”贺愿无奈道:“我真的没事了”
宋乘景不知从哪冒出来了,跟在宋敛身侧半步。
“去把楚老找来”他脚下动作不停,话却是对着宋乘景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