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焱又梳理了一次自己的计划。这个任务能达到的看似最成功的结局就是杀掉吴玠,这不但不会延缓赵构的完蛋,应该还会加速。
不过这都与自己无关。
炎焱冷笑了第三声,开始思考具体的行动方案。
今天是八月十日,还有五天就是中秋。而赵构一天都不能多等,他要求自己明天立刻着手行动。
黑袍悄无声息翻卷过遍地扭曲的躯体。
有断断续续说话和跑动的声音,应该是吴玠部下的士兵和医官,他们在救人,他们己方的人伤亡很少,并没有多少要救,他们在救那些可怜的、被赵构派去送死的半人半鬼——炎焱已经很难称呼现在的“他们”为“人”,作为一个优秀的杀手,毒药当然也是必须修习的技艺,炎焱知道这些人被下过药,也知道他们实际上很难有救。他从实操层面鄙薄赵构这一行径,就像他鄙薄同行折磨猎物取乐而不直接干脆利落地杀死,但这不妨碍他对这些人并没有多少额外的同情,也不妨碍他此刻也在勤勤恳恳给赵构卖命。
炎焱从未说出的是,比起赵构失心疯一样的臆想和疑神疑鬼,自己某种意义上有一些恰当的(虽然在别人看来是失心疯的)理由认为真正的岳飞还活着,并且他出于某种直觉,认为自己即将可以见到对方——这不妨碍他认定自己并不会成功。
事情变得更搞笑起来——自己接下了一个公认的“去刺杀已死之人”的任务,并觉得它非常可笑且不可能成功;而与此同时,执行者又觉得刺杀对象确实可能还活着,且此行可以见到。而这个执行者又是众所周知刺杀从未失手的炎焱。
这些事实加起来,反复前后矛盾,又格外荒谬绝伦。
像极了自己的人生。
炎焱的计划非常简单,且目前为止执行得非常顺利。
炎焱了解吴玠。
虽然两人的交集仅限于——绍兴十二年吴玠入朝觐见时,炎焱在无人知晓的暗处观察过这位西北边帅几次。对于普通人,炎焱只需观察一次就可以做出全部判断——毕竟迅速判断敌人的实力和弱点也是顶尖高手的必备素质——吴玠这样的人中翘楚,那不妨多观察几次。
吴玠本人的确武艺高强、内力深厚、反应敏捷。虽然当时吴玠已近半百,但毫不逊色于弱冠之年的习武者。吴玠同样有武人惯有的警觉敏锐,并且,根据已有情报,吴玠有应对刺客的经验。
没错,炎焱在秦桧这里卖命的二十年,所做的事当然远远不止于暗处的跟踪杀人窃听一道。他同样经手或知晓各色明面上的事务,他知道川陕前线早年就有不少金国刺客,吴玠的人头一向是高价。
因此,炎焱没有选择那些惯常的伪装手段,也没有考虑过尝试提前买通吴玠身边人来打探情报或里应外合。这件事的知情人只有他与赵构秦桧,而执行人始终只有他一人。
他做出一个若旁人知道定会觉得过分胆大妄为的决定——这在炎焱人生中早已是常态——在这个大战过后的夜晚,穿上熟悉的夜行衣,面具外罩上黑色面纱,隐入夜色;孤身一人潜入吴玠一军的驻地,发挥自己行动如飞、身轻如燕、走路比猫儿都轻的优势,巧妙避开各色人等,直取吴玠所下榻的屋子。
这在旁人看来简直毫无可能,如果这些都能实现,那吴玠一军的防卫必然差到人神共愤;而到了艺高胆大声名赫赫的炎焱大人这里,尽管面对的是极其训练有素的部伍与非同寻常的主帅,这确实是可以做到的。
他落在了屋顶上。他已经亲自在暗处观察了三天以获取方方面面的信息,这个屋顶他已经是第三次在夜色中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