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人躺在床上乱谈了一夜,终也谈不出任何所以然。胡思乱想旧事间,我已经一路走到了皇城门外,今日其实比往日更早,人却更多,另一位同为秘书少监的同僚也刚下车,走来同我站在一起,悄声道:“我倒要看看岳相公究竟在何处!”
他话音刚落不久,太常寺的友人也走过来低声道:“吴相公和韩相公都站那边呢,岳相公要来总该和他们一起吧?只是不知岳相公如今下榻何处?从何而来?莫不官家直接留在宫中了?倒也有理。”
“张郡王今日依旧不来?竟是一月未见露面了。”
“官家前几日不是亲自去慰问了么,据说伤心过度,依旧病着。”友人皱眉。
大半是托辞,我暗想。
这是新帝即位来第一次大朝,凡从五品及以上官员,无故不得告假或迟到。近来气象一新,众人受此激励,加上都好奇岳相公事,更来得勤谨。官家近日调动人事不少,我四下观望间,韩相公那边又多了个杨殿前,两人似乎在说退闲的刘太尉已经被官家下诏起复。因左右丞相至今无人,参知政事也无,文臣无首,大多是相熟的人站一起说话。户部年轻些的友人也走过来,挑挑眉毛低声道:“这朝也不知道如何上,宰执无一人,可是太祖以来第一遭。往日秦某人不顾祖宗法度、仗着金人撑腰‘不得辄更易大臣’独相时风头无两,把持台谏、拣汰异己十几年,怎想如今这等局面。”
“那……可不主事的大员都只剩武官了么?真是古今少有,本朝更独此一份。”我快速在心里盘点着,想到最后竟自己先不觉心惊起来,几人都位同枢密,也不怨方才还听到有同僚三两成群私下抱怨成何体统、不守祖宗家法——本朝一向文官文士地位崇高,百年间由上到下莫不如此,怎能想到有朝一日似是反过来了?
户部的友人叹道:“韩相公、吴相公、杨殿前可都是官家直接指定的顾命之人。平素成天都说什么宰、执,仿佛如何股肱心膂的样子,大难当头,一个好人都没能站出来,白负了这些官位名字,还得武人们直接辅佐新主。”
“你是仗着秦相再不能寻麻烦了,在此胆大包天。”我还没开口,更年长的同僚就斥道。
“……您老也真是民间说的那‘只看贼吃肉不看贼挨揍’,当朝武人都是靖康从龙、开国元勋、两朝至三朝老臣,比起来我们所为不及人家十一百一,你若有本事,也去和金贼厮杀。”
“厮杀又如何?文武可称一句尊卑有别,莫说厮杀算几分功劳,再有天大的功劳,怎可武将顾命、朝堂上品级最高的尽是武臣?就不怕晚唐旧事重演?”
那边不太熟的几人不知道为何低声争执起来,我们默契地停下细细听。
“他还同金人厮杀呢,前几日有贼人当街行刺,韩相公这把年纪是亲手上去抓的刺客,替官家接了一刀,稍一不慎就性命堪忧,他几个就会在此谈天说地,让他去。可不跑得比兔子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