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办法,那夜不知道官人用了什么东西,实在太疼了。她虽然在家中不得宠,但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养大的。学刺绣被针扎一下都疼得厉害,何况是那事儿。所以她很佩服那些妾室,日日与官人欢好。如果换成她,绝对疼得完全受不住。
当时她想着,反正她是明媒正娶的正妻,中馈在她手中,就算不得官人喜爱,也没什么可怕的,谁家日子不是这么过来的。她就没听说过那家正头娘子是受宠的。
可她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子嗣。
因为没能力给朱家孕育子嗣,三年一到,官人便吵着闹着要休妻。而往日里看她千般万般好的婆母,也不愿逆了官人的心意。最后还是朱家老祖宗念她在府中兢兢业业操持三年,才换来去尼姑庵了却残生。
这一回,命数总该不一样了吧。
蓦然间,扶着她的玖儿放开手,卢沅芷抿住唇差点惊叫出声,她头戴珠翠,吉服厚重,不好挪动。正不知所措,另一边一只劲瘦有力的手掌缓缓挤入她的指间。
少年的手掌修长有力,指腹带有薄茧,微微发烫,渗出细密的汗珠。下一刻,六合靴靠她更近。是房乔走近靠在她身边,熟悉的嗓音响起。“娘子,我来扶你。”
卢沅芷再次恍神,原来玖儿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扶她了。她明明记得要拜堂时才能由夫君牵着,现在这是.....房郎君想牵她吗?不由得从心底冒出一抹喜意,下意识跟随房乔的脚步,朝外走去。青色的裙摆微晃,少年主动放慢步伐,等着她一步一步跟上,遇到台阶还会轻抬臂膀示意。
喜乐吹打不停,两道身影缓缓走出卢府。卢沅芷在房乔的搀扶下上了花轿。沿途,她还听到拿喜钱之人恭贺的声音。
这场婚礼,所有的,都跟前世不一样了。
空中雪落不停,白茫一片。街道上熙熙攘攘,挤满来领喜钱的百姓。喜轿被堵在路中央,人员难以疏通,大冷的天房乔急得满头大汗。
二宝见状赶紧拿出铜钱去另一边撒,街道上众人蜂窝一般涌过去,这才空出一大片道,供迎亲队伍走动。
房乔给了二宝一个赞赏的眼神,骑在马上,继续前行。
他没有看到,在送嫁队伍经过时,一身天蓝色长袖儒袍的书生,雪落满肩,直愣愣盯着精巧的花轿。
冬日的寒风吹起轿帘,依稀可见轿中的倩影。
迎亲的车队在人潮中行走,扎眼的红将周围场景全部隐埋,马上少年郎满面笑意,时不时朝道贺的人回个礼。
房乔身量修长,长发用幞头高高束起,胸前佩戴着大红色绢花,衬得人面若冠玉,仪表堂堂。
尽管刚才被挤得狼狈,也不损丝毫风采,好似在这纷扰的街道上,形成一抹独特的风景线。
任他萧铣用多挑剔的眼光去看,都不会得出此人比他差的结论。
“婚姻大事,未敢自专。”
八个字如尖刀一般,轻而易举刺入他的心脏,留下止不住的血,一点一点向下流淌。淌到他的身体发凉,发抖。
阿娘为了钱财,将过往清娘留给他的东西全部转交给那个卢府的下人,连一张纸都没留下。
可他不要钱啊!他不想要!
他想要的是清娘在他身边!
而现在,全都不能实现了。
他知道,这件事怨不得任何人。是他身份太差,配不上清娘。
但,这一刻,他真的无比厌恶自己的身世,厌恶马上的少年郎。
凭什么,他是罪臣之后!
凭什么,他清河房氏就清清白白!
凭什么,他和清娘的距离,远隔山海。
凭什么!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谁愿意一生下来就是罪臣啊!
灰蒙蒙的街道上,喜轿伫立于上,稳步前行。虚妄世界中,唯有那一抹绯红色是最鲜艳的画面。
他身体冻得发抖,外露的指节通红一片。可他却像感觉不到一般。呆呆地站着。
“喂,书呆子,发喜钱你怎么不去领?”
突兀的声音响起,萧铣转过头,与说话之人视线相对。眸中化不开的惨恸霎时惊住了二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