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玛拉并未追究哈沃西亚挥刀刺向他的不义之举……”
梦醒时分,天幕响起一道戏谑的声音,不知怎的,我一下就明白了那是神在说话,口吻与伊曼吐露神谕如出一辙。
祂像个公允的叙述者,为这段谋权篡位的壮举留下收束的点评:
“他会为这一刻的仁慈付出代价。”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平缓地睁开眼,思绪像从水底上浮一样脱离睡意,再回想起无稽的梦只觉得荒谬。
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个拦腰。卧德丽听见卧室的动静,动作连贯地进门,打开箱箧,找出金网纱点缀的衣裙帮我穿上。
今天是新苏丹继位的日子,所有人都要按时到场朝拜。
登基大典隆重而庄严,高照的艳阳赞美着土地上新生的君王。
衣摆璀璨的钉珠焕发出瑰丽的火彩,将年轻的君主衬托得更加尊贵不凡。达玛拉披着一袭柔软光泽的华袍缓步走上高台……
不对,现在已经不适合再喊他幼年的昵称了。
帝国的姓名重复率很高,所以贵族之间流行使用一些公认的“绰号”区分同名的人。事实上,“达玛拉”更像世人对小王子早年印象的总和:无情的毁灭者。
他正式刻录在史册上的名字是印舒希纳克·舒特鲁克·巴耶塞特·纳洪特。从今往后便简称为“苏丹”好了——更正式,也更熟悉。
这一刻,他终于成为了我领略多时的那个帝王。
苏丹一步步登上棱角分明的台阶,恭顺地颔首,让文官元老为他戴上勾勒着孔雀石涂料与珍珠的沉重头冠。
新王即定。苏丹意兴盎然,大加称赞了他忠诚的朝廷,并为功臣一一封赏。
除了四位近卫,他还册封了并肩征战多时的王兄作将军,并且让那位流着前任苏丹王血的公主成为了后宫的妃子。
朝廷向着游戏开篇的格局靠拢着。不同的是,苏丹尚且没有发疯,而且排除了魔戒的干扰,可能以后也不会再发疯。
真是可喜可贺。
苏丹治理起国家倒挺像那么回事的,推行新政,出征,纳妃……一样没有懈怠。
他有着敏锐的政治视野,强硬的军事手腕,以及这个年龄应有的旺盛性-欲。在新王仁政的恩泽下,帝国的经济贸易空前繁荣昌盛,社会秩序有条不紊,后宫人声鼎沸。
我体会到一种功成身退的满足感,心口有一块石头落了地,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需要考虑。
在找到通往东方的地图之前,怎么度过帝国最后一段生活?
由于我在整个篡位过程中,既无赫赫之功,也无灭顶之过,苏丹对我的处置方式十分放养。
严格来说,我算是从他的养母正式升任为皇太后。和现实历史上的许多君主制国家一样,苏丹帝国的太后大致有两种发展方向,享福或者垂帘听政。
从一个已经成年的国王手中瓜分权力无异于火中取栗,我也志不在此。那么便只能享福。
我发现苏丹登基以后,根本没想起来命人严整王宫的巡逻队伍,于是不费什么心思就从那条秘密小路成功溜出宫了。
每到这时,奈布哈尼会按照预先约好的时间在那棵枝丫繁茂的枣树下接应我。
别说,跟着花花公子玩就是能长见识。
虽然他混迹的很多场所通常不欢迎女客,但念及那是“人富嘴甜的奈布哈尼”带来的客人,我往往能受到周全的招待。不越界的那种。
奈布哈尼还教会了我上朝摸鱼的诀窍,这是最重要的。
譬如,当苏丹问起你对一件事的看法,而上一秒你刚好走神没听清他说啥……无须惊慌。
只要掌握了若干种通用话术,就能根据苏丹当时的神情和语调推测该选择最安全的回答。
我连连赞叹奈布哈尼是个天才。隔两天,这些话不知怎的传到了苏丹的耳朵里。
我们根本没说什么关于君王的坏事,聊天的内容还是激起了苏丹强烈的反应,扬言要派奈布哈尼去驻守边关。
当然最后奈布哈尼也没真的这么做,只是迫于压力兢兢业业上了好几日的早朝。
折腾完好兄弟,苏丹还不罢休,特意私下召见了我。
其实经过七八年的相处,我早已对苏丹有了全然不同于游戏体验的认知,接到消息时内心毫无紧张感,反而禁不住好笑。
那个满面坏笑的壮实男子看似高深莫测、喜怒无常,本质上就是一个去自我中心化失败的小屁孩。究极的NPD+BPD,像那种暴起追着自己尾巴咬、跳到你桌上一拳打翻满水茶杯的动物一样莫名其妙。
没有什么坏心思啦,纯粹的畜生而已……关于苏丹这一点特性,海塞姆对他的评价的确算得上中肯。大概是因为畜生更了解畜生吧。
如我所料,这次召见,苏丹并未降罪于我,只是问了一个经典难题:假如当初可以在他与奈布哈尼之间选择一个,作为我收养的孩子,我到底会选谁。
这是什么“掉进水里二选一”经典力学,我哭笑不得地安慰他,“肯定还是会选你的,宝宝。”
且不说我与奈布哈尼暗处的关系不适合牵扯“母子”的玩笑。放在当时那个情况,海塞姆也不乐意认奈布哈尼当他的好大儿啊!
谁曾想,苏丹听罢脸色反而变得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