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俩四目相望,叶楚张张嘴,唤一声:“妈?”
看到旁边的全福,他知道父亲的忍耐到极限了,不由苦笑了笑。
“楚儿,楚儿……”楚凤英哆嗦着握住叶楚的手,“不是你,对不对?你快和警官说实话。”
说着看向韩毅,“警官,我们楚儿从小心善,从来不会做坏事。你们抓错人了。是叶风。一定是他要杀我表哥。”
韩毅搬来椅子,让楚凤英坐,而后问:“叶风为什么要杀楚裴勇?”
“他恨表哥,每天都想杀我表哥。”
“叶风为什么恨楚裴勇?”
“因为……”楚凤英看向全福,“我说实话,建成会愿意救楚儿出去吗?”
“只要你实话实说,董事长会竭尽全力。”
“我说。”楚凤英目露坚定。
全福点头:“我去告诉董事长,请你遵守约定。”说完出了讯问室。
来到叶长青呆的会客室,全福从大衣里掏出常备的雪茄盒:“您要抽几口吗?”
叶长青摆摆手道:“昨晚菁菁来了,她让我放下。老全,我做错了吗?”
全福动动唇,却回答不了。董事长问这种话的时候,通常是太想念夫人。越念夫人的好,就越觉得自己双手沾满脏污,便想快些洗干净。
可常年积攒的污渍,深入毛孔,要洗干净势必得搓下一层皮来。
虽然污秽当弃之,但却也是自己的皮肉。
“大少爷会理解您的。”
“我怕菁菁会怪我。”叶长青叹一口气道,“如果生气了,再不来我梦中,该如何是好?”
“夫人再生气,也不会舍得放您一人在人间。”
“是啊。她怎么就遇见我这样危险的人呢?”
全福接不上话,默默陪着叶长青从大衣内袋里拿出文菁菁的照片看。
时间在这一刻,总是会静止。
有时,叶长青可以一看就是大半天,一动不动仿佛雕塑。
全福不知道他陷入了怎样的回忆中,只能通过嘴角的弧度来判断。
绷紧,便是悲伤的往事。微弯,便是幸福的过往。
此刻,是释然。
警官向来守时。半小时后,韩毅出现在会客室,身后跟着楚凤英。
叶长青瞥一眼楚凤英没有戴上手铐的双手,收起文菁菁的照片道:“韩警官,我有点事先回公司,老全可以全权代理我。”说完就走。
经过门口,被楚凤英抓住衣袖。
叶长青蹙眉,全福立马拍掉楚凤英的手:“你请自重。”
“建成,我有听话,”楚凤英摸摸被拍痛的手,泪眼婆娑,“我一直呆在病房里,都没有闹过。”
叶长青抬脚就走。这个疯女人的声音,他一点都不想听见。如果可以,真想此时此刻就掐死她。
“建成,建成……”楚凤英踩着高跟鞋追。
韩毅和全福上前不是,不上前不是,放慢脚步默默跟。
叶长青加快脚步。不能慢下来。如果清晰感受到楚凤英的阴毒,他会忍不住当场掐死她。
大厅的自动门感应而开,叶长青大步而出,两步并一步下台阶。
楚凤英跑出来,也两步并一步下台阶。
但许多年没穿过高跟鞋的脚跟不上,她崴了脚,摔地上哭喊:“我都实话实说了,你为什么还不理我?”。
叶长青脚步不停,走向停车位。
“是不是要我死,你才愿意看我一眼?”楚凤英凄厉地喊,也没能挽留住叶长青的脚步。
直到身后响起韩毅的喊声:“法医!快叫法医!”
叶长青顿住脚步,转过身。就见楚凤英躺在血泊中。
他不可置信地靠近,无法相信摔一跤真会摔死人。
亲眼见着血液从韩毅紧捂楚凤英脖子的手中溢出,他仍不敢相信。
他不敢相信害他心爱之人死去的恶人是这样的死法。
如果可以这样轻易死去,他这漫长的二十年等待是为了什么?
叶长青蹲下身子,近距离看着楚凤英失血惨白的脸。
她的双目开始涣散,却紧紧盯着他。
“楚儿也是,也是你的孩子……建成,求你,救救他……是我错了,建成,是我错了……看在我也死去的份上,爱,爱一点楚儿,好不好……”
她一说话,脖子的血液就汩汩往外流。韩毅大声喊着“不要说话”,她仍在说。
楚凤英就是这样。完全听不进别人的建议。关了二十年,仍然不见长进。
“是你杀了菁菁吗?”叶长青不知道喉间为什么发苦,或许内心已经明白再没人为他妻子的死亡承担罪责。
“是……”
“为什么?”双眼也发苦,泪意悄然漫上眼角。
失去文菁菁后的日子,好似那煎熬了二十年的中药,时刻弥漫在空气中。呼吸一口,就苦得要掉眼泪。
“因为……我也,也爱你……”楚凤英抬起手,紧紧抓住叶长青的大衣。手中的碎瓷片,滑落。
凸起的锋利,叮当一声碎出一个新的刃口,再难看出是烟灰缸的一块圆弧。
“建成,我爱你……”她口齿清晰起来,回光返照般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
叶长青冷呵一声,起身脱下被染血的大衣,丢给全福:“烧了。”转身走往停车位。
天道是不公的。
想他菁菁孤零零一人挣扎在寒冷的冰水里,丈夫孩子都没能看上最后一眼。楚凤英却还能喊他的名字,对他胡言乱语。
保镖司机启动劳斯莱斯,驶离警局大门。
楚凤英凄厉的呼喊,终于消弭。
“董事长,我们回集团吗?”
“去西山。”
他的罪,赎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