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平却皱起了眉头。
赵殊知道黄平对孙令灵怨念颇深,追根究底,来源于上一任黄平对周明夷的怨念。年岁上来了,即便说再多,也不会轻易更改年轻时的想法。
况且作为围观者,赵殊对其中的纠葛一知半解,不好随意下断言。方才他察言观色,黄育芩的言行举止不像对孙令灵深恶痛绝,因而此事只能交由当事人处理了。
“尽管孙令灵在昏迷之前,将孙府上下都做了安排,但是孙令蛟体弱年幼,孙令灵放心不下,将他托付给我,我打算命人清扫出一座闲置的院子,供他休养。如果黄公子问起此事,教他不必担心。”
黄平笑道:“胡四娘早就替孙令蛟做好安排了。孙府谋逆之事,由胡四娘亲自遣人奏报皇上,然而孙令蛟实在无辜,胡四娘特意求了皇上恩典,赦免了黄小公子。”
赵殊与胡四娘曾有数次照面,只知道她是前丞相的遗孀,然而她深居简出,身世成迷。赵殊前些日子曾下拜帖,却吃了她的闭门羹。黄育芩意外地与她格外熟稔,这令他格外好奇起来。
苦于黄平口风极严,赵殊无从打听,只得悻悻作罢。
“小雨,胡四娘托我请你到她的府上小住,你看怎么样?”黄平同小雨商量。
小雨眨巴眨巴了眼睛,摇摇头,转身将屁股对着黄平,脑袋埋进黄育芩的怀中,黄育芩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前些日子,你不是和我说,觉得四娘威风,对她十分崇拜么。”
“她好凶!”小雨的声音有些闷声闷气,“这是两码事。”
“我们三日后便要启程回去了,若是你后悔了,想找四娘玩,我是不会答应你的。”黄育芩孜孜不倦地劝诱。
“不后悔!”
黄育芩向黄平摇摇头,黄平无奈地叹息,毕竟胡四娘是小雨的唯一在世的血亲了,小雨的父亲将小雨托付给黄育芩,再三嘱托他保守秘密,因而小雨对此浑然不知情罢了。
“不去便不去吧。”黄育芩笑道,“早些回去也好,说不定你的狐狸洞已经被占了。”
小雨“嘤嘤”叫了两声。
黄平笑了起来:“小雨放心,你的狐狸洞,我隔三差五便会去打扫一番,应是无碍的,哈哈。”
胡四娘早年无情得很,估计年岁上来了,突然转了性子。又或许人类的性命过于短暂,寂寞的时间实在太长,想到了重拾曾经落下的亲情。黄平这样想着,他将目光投向正在打闹的黄育芩和小雨,眼中欣羡不已,或许他们以后会一直这样下去,而自己不知还能陪伴他们多久。
黄平想起胡四娘略带怜悯的表情,的确,自己的一生着实单调乏味。
罗妈妈轻轻地挽起珠帘,向内觑了一眼,见胡四娘正斜靠在榻上浅眠,便又放下帘子,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转身正要离开。
内室传来了清冷柔媚的女声:“罗妈妈,我已经醒了。”
罗妈妈掀开帘子进去了,胡四娘懒懒得伸了懒腰,满脸绯红,睡眼惺忪,罗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头:“夫人,孙家的那位小公子安顿好了,他再三询问我他大哥和他二哥的情况。黄公子谴人递来消息,小雨姑娘十日后便要同他启程回去了,就不过来叨扰了。”
胡四娘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她已经知道了。
罗妈妈将手中的账本递了上去,道:“这是上个月的府中开支和铺子、田庄的收入,请夫人过目。”
胡四娘接了过去,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然而当目光扫到常记铺子的时候,停了下来。她伸出纤长的指甲,轻轻地指了指,眸光微闪,过了好一会后,才恋恋不舍地翻页。
胡四娘抬起头,罗妈妈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下面。她笑笑:“孙令蛟体弱,不宜操劳忧心,不必与他实话实说,只说孙潜已被明正典刑,至于孙令灵么,孙令蛟自然知道他二哥的志向,就说他已云游去了。”
罗妈妈心中一凛,这番说辞对于那位十五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残忍,然而事到如今,他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也不能奢求太多了,于是罗妈妈领命而去。
午后的秋阳熠熠闪光,她瞧着叮铃作响的珠帘微微晃动,渐渐归于静止,微不可查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