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竹去打探消息原是托词,但他刚出地牢,便有侍从等待多时,说是城主传召。
他随着侍从一路来到城主居住的院落,这里不像个院子,反倒像是小型的宫殿,灰色高墙将里面的一切挡的严严实实,门口站着森严的守卫,异常的安静肃穆。
陈玉竹从未来过这里,他大部分时候都是在议事厅与城主见面,第一次进到院子里反而觉得异常。
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从未了解过城主,这个人的来历如何,是什么性格,又怎样的日常习惯,自己一无所知。
经过布满假山树木的花园,陈玉竹进入到室内,这里是个极其广阔的大厅,屋梁很高,他觉得比神子宫的主殿也是不差的。
最特别的是,这里燃着一种好闻的香薰,让人身心都放松起来。
“你来了。”前方传来声音,城主从巨大的屏风后走出来,穿着宽松的衣袍,坐在屏风前的矮塌上。
“父亲。”陈玉竹行礼。
城主漫不经心的抬抬手,从矮几上拿过装着果酒的翡翠杯,看着里面浓稠浑浊的酒液,问:“听说你白日里去城里抢了个姑娘,但是最终没抢成功,便杀了一家人泄愤,有没有此事?”
陈玉竹不以为然的说:“确有此事,那姑娘我也没有强抢,原本就是那家人愿意将姑娘送与我,没想到半路出现个强逞英雄的,我便教训教训他。”
城主不在意的笑笑:“我儿出息了。”
陈玉竹有些得意的站直身体,却听城主缓声说:“好不容易做了少城主,每天脑子里想着的都是些风花雪月,强抢民女之类的破事,五大家的修士,也就这点本事?”
许久没有听到“五大家”这个词,陈玉竹还有些恍然,反应过来之后大骇,脸色剧变:“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城主悠哉悠哉的喝着酒,“我不但知道,你们做的事情,我也都看在眼里。”
“那个徐易之倒是有些本事,神子也不错。”他说,“他们一直在为离开落仙城奔走,反倒是你,整天只想着作威作福,眼睛盯着你那个没用的表妹和林夜,脑子里都是些无用棉絮。”
“人家都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倒好,里外都不行。”
城主起身走下矮塌,他明明已经是中年,但依旧肩宽腿长气势骇人,将陈玉竹吓得连连后退。
“你这样的孬种居然是我陈家人,真是晦气。”
城主单手揪住陈玉竹的后领,将他一路拖行至屏风后面。
陈玉竹不知他要做什么,拼命的挣扎,可他早就吓得手脚无力,城主力气巨大,一只手的力量宛如捕猎的鹰爪,牢牢地将他锁住。
屏风的后面,居然是个更大的宫室,十八根玉柱顶天而立,中间是一池乳白色的汤泉。
方才的香味,正是这汤泉散发出的。
只见这汤泉上冒着袅袅白烟,乳白浓稠,水波卷涌间似乎有极为细小的金银色光芒融入其中,散发出来的香味也极为诱人。
“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城主将他一把扔到池子里,“这叫做仙人血。”
“仙人……血?”落入汤池的陈玉竹站直身体,发现这汤池仿佛是浓缩到极致的灵气,正顺着他的每个毛孔灌入身体,丹田之内瞬间充盈。
筑基?不,金丹……元婴,他觉得自己好像重新获得了修为,好似在这一刻脱胎换骨。
“父亲……你,你这是?”陈玉竹激动的不知说什么好,他想起方才城主说“陈家人”,难道这人与自己的家族有什么关系?
对了,城主也是姓陈的,难道他是来帮自己的?这汤仙水难道是自己的奇遇!?
陈玉竹语无伦次,城主见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却冷笑一声。
“怎么?你这样的废物小人,还以为会有天大的机缘落在你的身上?”城主沿着石阶缓缓走入池水中,“别做梦了……下辈子吧。”
话音未落,陈玉竹便间身边的水攸然变成红色,不,不是变成红色,而是血液正在从自己的身体内被抽出!
“啊!啊啊啊!!!!”他后知后觉的发出痛呼,手脚并用想要从池水中逃脱出来,可是以他为中心早已卷起红色的旋涡,方才的灵水像是带刀的风暴,瞬间将他的□□绞成肉泥,化在水中。
另一边的城主却发出舒爽的叹息,只见他身上的衣袍掉落,肌肉和皮肤不断地涌动变形,顷刻间换了一副模样。
他变成了陈玉竹,却又不是陈玉竹。
比起原来的陈玉竹,他眉眼间多了丝阴沉与算计。
他缓步走出汤池,将一侧的衣柜打开,里面赫然是陈玉竹日常穿的衣服,换好衣服后,城主将自己日常把玩的镂空翡翠球挂在腰间,大步走了出去。
初升的旭日从地平线缓缓升起,于浓重的雾气中脱颖而出,将神子宫的金顶照亮。
后日便是神子的最后一次巡游及神降日,神子宫里里外外开始忙碌起来,当日需要的各种祭品与礼器开始准备和制作。
空荡荡的宫殿中,穿着七重礼服的亭瞳坐在神座上,俯瞰着这华丽又虚幻的宫殿。
今日徐易之还没有进神子宫点卯,不知道昨日他们的进展如何,前日已经寻得坐忘剑和玲珑心,既已寻回如渊,那么昨晚外面雷声隆隆,怕不是成功取得了天魔种。
只是不知为何,亭瞳心里总有些忐忑,这些天的线索,让他猜到漆骨就是云沐大帝,但是他心中的疑问更多了。
如果真的如死去的徐家老祖所说,是当年的城主炼天魔种逼着云沐自散神魂,那么现在云沐又为何会被困在这个落仙城?
这落仙城外面皆为迷雾,明显就是独立于大陆之外的异界空间,又是谁,什么样的力量,创造了这个空间呢?
这一切尚未可知。
最让亭瞳心焦的是,虽漆骨说了四样祭品,但神降的真实情况如何,自己是否会有危险,为什么自己会成为这个神子,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
他博闻强识,胸中沟壑万千,却推测不出仙人之局,异界之事。
更别说现在困于神子宫中,只能靠徐易之与外界沟通,说实话,每次看见这个没心没肺的大少爷,他心底甚至是羡慕的。
能够经历这样的试炼,此时的见闻与相交的朋友,都是平时无法拥有的。
他也好想,去亲眼见识这些诡奇荒诞的传说,去与他们一起解开谜题,去战胜那些艰难险阻,快意恩仇,少年意气。
不必一日一日坐在这空荡荡的神子宫中枯想,等待着外面的消息。
“神子。”从外面走进来一人,向他附身行礼。
陈玉竹?真是稀客。亭瞳没有回话,只是隔着层层纱幔看着他。
“有件大事要告诉神子。”陈玉竹说,“城主死了。”
“城主死了?”亭瞳皱眉,他与这位城主从未见过,即使是在巡游日,他也从不露面,自己对他毫无印象,这陈玉竹的身份是少城主,怎么忽然进来告诉他城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