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你的选择。”
面前的女子娇小而窈窕,比阮凯要矮很多,连嗓音都是柔和的。可不知为何,被这样直视着,他就是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压迫。
那种感觉和愤怒咆哮或尖刻指责带来的威压皆不相同,事实上她的态度甚至堪称温和,仿佛就只是在告知一个事实,一个普通的决定。
平淡、坚决、不容置疑、说到做到。
可就是这种平淡的态度,却让他明晰地感受到,那是一个既可信赖亦需敬畏的强者。而他自己,仿佛正被俯视着。
阮凯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了。
看着那双眼睛,他甚至从心底莫名地生出了一种隐秘的羞耻。
如果只是被直白地指摘胆小、懦弱、想占便宜,他是不会这样的。——大家都是在异空间里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谁配指教谁呢?
可是看着她清澈坚决的双眸,他就是觉得,自己方才想要利用这几个同副本的人都不坏、都好说话,缩在他们身后捡便宜等躺赢的小心思,那么拿不上台面,那么丢人现眼。
……更奇怪的是,感到羞耻的同时,在那种压迫感下,阮凯却觉得,一直莫名恐惧、怕得不行的心突然安定了许多。
尽管理智告诉他那只是个陌生人,就算说了出了事会帮他,也未必能当真,可他的直觉却先一步信服了。
他甚至从那双静静逼视着他的眼睛里中读出了一种鼓励……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真的嫌他怯懦。她直白的言语只是在划出底线,但底线之上,她希望他能主动做出更好的选择。
她的话似乎平静冷肃。但她注视他的目光,却似乎是温暖的。
就在这时女子突然向他伸出了手,示意他握上去。
同时,她的嘴角边勾起微微的一抹浅笑,目光里鼓励的意味越发明显,也收敛起一些威压,变得更加温暖柔和。
鬼使神差地,阮凯伸出还带着冷汗的手顺从地握上去,努力想要鼓起勇气,最终却又喃喃着说,“那我……我要和你一组。”
幽水潭和镇女祠差不多危险,但他荒唐的直觉让他觉得,在这个女人身边会比跟在资历最深的唐乾身边更安全。
——他觉得她可靠,且不容理智反驳。
“好。”回握住这个终于打起些精神来的孬兵,已经带了多年新队员的黎教官笑着应了。
……不过讲真,能被“零”选上的新人,血性和胆识上属实没有如此拉胯的。
这真的是带过最差的一届。
生活不易,黎队叹气。
与此同时,原本都已经准备出发了的众人突然被迫围观了这么一出,终于忍不住了。
“不是,你俩这是……在鬼故事里整感情线呢?”苏恬恬作为代表小声吐槽。
——而且还是女强男弱,女尊流的。有点前卫哦?
黎明不由失笑,不易察觉地瞄一眼阮凯的脸,心说,不不不,丑拒。
况且真要是整感情线,也不能找个这样的啊。我们家小法爷要是吃起醋来,还不一道九天玄雷把这个法力低微还随缘灵不灵的小趴菜劈成七成熟?
不过这当然只是心里想想,黎明什么都没说。
就这样,一行六人不再耽搁,迅速一路向北赶去。少顷到了镇女祠前,两队人马约好月亮西斜至山尖处时无论搜查得怎样都撤回来汇合交换情报,便分头行动了。
郭栋原以为和其他民居一样,里面的门栓被扮演镇女的苏恬恬出来时打开过,这会儿镇女祠的大门应该是一推就开的,结果那扇门居然被从外面锁住了。
尽管不知是谁负责每晚给这门上锁,但显而易见,镇女虽然在晚饭后的自由活动时间能出来溜达一会儿,夜里却是不被允许离开镇女祠的。
大门不通,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墙头上。然后就发现,这镇女祠的围墙居然足足有近四米高,而且墙刷得还特别光滑,没抓没挠的。
——这姑娘是怎么从里面跑出来的?
——难道这副本这么邪性,匹配的俩女的一个力气巨大,一个疑似会飞???
“那个,这边……”他正琢磨着,手腕就被少女的小手扒拉了一下。
苏恬恬带着另外三人绕到镇女祠侧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扎进荒草从中搬开两块石头,露出一个不大的墙洞。
看边缘磨损的程度,这洞肯定不是她自己现挖的,而是已经存在有些时日了。
“我本来还着急我出不去的,但后来发现,这儿有个窟窿……不过对郭哥和阮哥来说,可能有点小……”小姑娘弱弱道。
的确如她所说,这洞口的直径很小。许悠这个十几岁的少女钻起来也就是个正好,袁馥作为一个比较娇小的成年女性,要把身子挤过去目测就已经很费劲了,很可能要蹭破几块皮。至于两位成年男性,完全没可能从中通过。
“没办法了,搭人梯翻墙吧,我来当底座。——许悠你先钻过去,在那边接应一下。”
见状,作为四个人中匹配到的躯壳最高大结实的那个,郭栋也不含糊,大手一挥,双手撑住墙弓起背,示意阮凯和黎明踩着他的肩膀上去。
——哪怕力气再大,两个大男人踩着个一米六的小姑娘翻墙,那画面也太过分了。
然而刚摆好姿势,他便只觉一股劲风扫着脸侧嗖一下刮过,余光里一道红影一闪,什么东西在墙中段重重蹬了一下,笔直就飞上去了。
等反应过来一抬头,就见“袁馥”已经单膝跪在了墙头上,脸不红气不喘,动作堪称豪迈地把麻花辫往后一甩,调整成更稳当的跨坐,俯下身子向他们伸长了胳膊:“来!”
郭栋:…………嚯鹅。
——大姐好轻功!(抱拳.jpg)
不论这轻功草上飞般的画面在其他人看来有多不科学,短暂地愣了几秒后,除了苏恬恬钻洞,其余两个人还是依次助跑起跳,然后拽着黎明的手被她揪上墙头翻了过来。
深夜镇女祠和村子里的其他地方一样,静谧到仿佛一切都凝固了。一片死寂中唯一的声响就是一行四人刻意放轻过的脚步声。
很快,他们就在苏恬恬的带领下进入了那件不知供奉的什么神位的“佛堂”里。揭开神像上盖着的像是红盖头一样的红布,那尊雕塑终于显露了真容。
那雕像似乎是个少女。
之所以说“似乎”,是因为“她”的脸和身体都呈现出一种像是融化的巧克力般的姿态,仿佛被浇了一身酸液似的,五官糊成一片,四肢也不成形状,诡异极了。
冷不防看见这一幕,苏恬恬差点又被吓得叫出声来,好在还没张开嘴,就被黎明一把捂住了。
摆着雕塑的这间屋子很空旷,除了这个,几人细细找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其他有用的。
于是穿过“佛堂”,他们很快便找到了苏恬恬说的那间被黄符封住的屋子。
镇女祠里房间虽多,但似乎每一间都没有锁,这间也不例外。不过走近之后他们却发现,这个屋子的门原本是被黄符封死的,但此刻遮住门缝的几张符已经被撕开,门把正被一根不知从哪找来的扫帚杆别着。
显然是有人先一步来过了。
——沈凌,也就只能是他了。
他离开时为什么要特意把门别起来?
就在黎明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郭栋对同样景象的理解却完全是相反的。
大抵是觉得既然沈凌已经先一步探查过了,周围也没见有血啊、打斗痕迹啊什么的,那就应该没什么危险,郭栋没多想,直接便上前拔下扫帚杆,将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