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拧干了水,凑到鼻子嗅了嗅,再三确定上面没有了诱惑自己的香味,心里才踏实起来。
可手帕怎么说也是一份羞耻的罪证,他不敢堂而皇之地晾在屋里,只好用夹子夹在睡房的窗边晾干。
这一晚路遥累透了,半夜才睡着觉。梦里却不安稳,总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变态,看见男人就扑上前撕咬,不是置人于死地的啃食,而是一种带着占有欲的、要把人拆骨入腹的欲望。而这些个被自己吃掉的男人,一旦翻过身来,全长了一张方胜寒的脸。
方胜寒像一张巨大的网,从四方八面笼罩过来,把他这只野兽团团围住,捆得他喘不过气来,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只能驯服于巨网之下。梦里的他却谈不上害怕,细究起来,心情竟是甘之如饴。
路遥吓得猛地睁开了眼睛,已经天亮了,他微喘着气,眼睁睁地看着天花板,可耻的是,他已经开始回味晚上的梦了。
手帕挂在窗边一晚已经干透了,没有柔顺剂的洗涤让它摸起来又干又躁,还失去了原主人的味道,一瞬间变成了一条毫无魅力的普通手帕。
路遥犹豫着要不要拿回学校还给方胜寒,想了想作罢了,把它对折两次藏在了书桌的抽屉里。
他一大早就心绪不宁,连幺姑也看出来了。问了儿子几句,见路遥没有回答,想到孩子最近安分守己了许多,也就不再管他,出门工作去了。
路遥独自坐在客厅中,调整了好一阵心态才踏出门上学去。他实在不想见到昨夜梦里的主角,见不到他的时候自己已如此心乱如麻,要真见着了,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早上出门晚了,回到学校的时候妥妥地迟到了,第一节课已经开始,是钟国强的数学课。钟老低着头,眼睛从眼镜框上方睨向他,警告的眼神甚重,摆了摆脑袋,让路遥迅速坐回座位上去。
方胜寒昨夜回到家之后被父母责骂了一整晚,给世伯们逐一打电话道歉,约上下一次的饭局才让闹剧罢休。可他没有后悔,虽是低着头认错,心里却有种做了坏事没被发现的兴奋感。今早回学校的时间比以往更早了些,原本想着见到路遥之后,把昨晚的事细说一番,没想到路遥迟到了。
方胜寒停下做笔记的手,总算盼到路遥回来,便抬头朝他笑了笑。他自觉昨夜之后两人的关系已经缓和了许多,也不像以前一样找不到共同话题。他们有自己的小秘密,甚至期待着下一次与路遥一起做些瞒着父母的坏事。
可路遥黑着脸,眼睛在方胜寒脸上一扫而过,脸部的肌肉绷得更紧了。他拉开椅子,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坐下,而是把椅子往走道边移动了一段距离,确保和方胜寒贴不在一起了,才脱下书包坐下来。
他动静极大,惹得班里的人都回头看向课室后面二人的位置。这一顿操作下来,任谁看了都知道他对方胜寒的厌恶到了极点。
方胜寒先是一愣,想到可能路遥是碍于面子才装作与自己不熟悉,倒也没把这番举动放在心上。等路遥坐好了,拿出教科书出来,才轻声地说了句:“昨晚谢了啊。”
他声音虽轻,是能传到路遥的耳朵里去的。然而对方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还一改常态,低着头认真学习起来。
方胜寒凑近过去,又说了句:“昨晚谢谢你。”
路遥这次有反应了,不是回应他,而是把屁股往走道旁坐开了一些。整张书桌只用了靠近走道的那半边,连身子也倾斜了出去。如果这还不算憎恶的话,那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方胜寒热热的心一下子被浇得从头冷到脚。连数学课也有些听不进去,明明昨晚分别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什么今早再见面的时候又如仇人一样被无视。
他脑里迅速地把昨晚的片段过了一片,却怎么也找不出被讨厌的理由。那股与路遥搭话的冲动和兴奋已经全部褪去,换来的是冷静的思考和自我反省。
可他有什么可以反省的,还因为路遥自作主张地把自己扯离了会场而被父母训斥了一晚。要说生气,自己更应该是生气的那一方。
于是反省瞬间变味了,自己凭什么要面对他毫无缘由的臭脸色?即使真的做错了什么,就不能当面说清楚?路遥一向口不择言又胆大包天,偏偏这种时候选择沉默不语?他又不是他的谁为什么要沦落到猜测对方心情和状态的卑微位置去?
直到下课,两人再无一句话,更别说一个眼神的交流。只有各自假装着忙碌,这样才能掩饰脸上的尴尬和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