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封裂隙间的金光刺得人难以开眼。李莲花眉间一凉,眼上被蒙了一条清凉柔软的布料。
即便如此,他仍感头痛欲裂,身上沉得如铸铁般。他勉强稳住身形,凭借敏锐五感,察觉面前凭空立了一人,三角形碎片正在他掌心缓缓转动。那人无声无息伸手探来,他身子微晃,下意识就要避开。
“别躲,本尊应许过,那怕只剩一缕神识,也会保你无恙。”
灼浪如岩浆般爆裂,即便那人挡在身前,李莲花仍然感到了体表难以忍受的热浪,藉由眼上冰帛,灵台之上、方寸之间,却始终清清凉凉,帮他维持住神志清明。
眉心忽地一跳,火灼般刺痛。
“抱歉,手热,烫着你了。”耳边人柔声轻叹,恍若初见。
“有上使元尊的寒元帛相护,可全你元神肉身。你虽受永夜功侵蚀,但好在是我的直系后裔,本就有先天抗力,再以寒元帛和你自己的扬州慢调理,假以时日定能复原。”
温和低沉的声线在耳边响起,李莲花似有所悟,闪电般抓住眉心那根火热手指,他不顾掌中灼痛,暗运内力紧紧握住,哑声道:“别说这些废话,玄夜,等会儿你我一同出去,好吗?”
“不行,时间缝隙维持得越久,外面就越安全。所以,我要留到最后一刻。”银发魔头低低笑道。
“那我和你一起留下,我体内有净灵盾,再加上这寒元帛……”
“傻孩子,再等几刻,任何法宝皆是无用,又何必浪费呢。”
魔头轻轻叹息。滔天赤焰中,他以最后法力撑开一个小小墨蓝法罩,护住凡人易碎的身躯。
李莲花怔怔无言,只聚起全身真力,勉力握紧那枚附在眉心的手指。魔头挣了下,竟是无法挣脱,无奈叹道:
“再不松开,你这只握剑的手就废了。你已做得够多够好,修罗族有你这样的后裔,本王与有荣焉。如今他们都在等你回家呢。这次回去后,可不要再逃咯。”
“放手吧,此处有我,足矣。”
轻柔语声带着笑意,眉心又是一烫,眼前金光爆燃,李莲花脑中轰鸣不断,终是陷入了混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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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灼痛把他从温暖舒适的黑暗中唤醒。有人正在他背心不要钱似的注入扬州慢,一个熟悉的声音懒懒道:
“别浪费内力啊,笛盟主,医疗组不都说了,臭小子没事。有这个寒元帛护着,他全身上下也就右手手掌浅二度烧伤,经络骨头没啥问题,青姐都给处理好了。”
背后那人终于撤下手掌,不冷不热道:“若真无碍,为何睡了这么久仍不醒?”
“这个嘛,你是不知道臭小子有多能睡,上回打个A级蛊魔,就给老子躺了三天三夜,最后他p事没有,直接把我吓出心脏病……”
听到这里,李莲花忍无可忍:“记差了吧,显哥,是两天一夜,把你吓出表情包也不是因为睡,不过上阳台掏了个小栗子,就被你一顿收拾,我实在太冤了……”
李莲花碎碎念到一半停嘴,只觉周围人头攒动,宛若置身剧场。
他一把扯下眼上白布定睛望去,果见不大的医疗留观室里人塞得满满当当,来得特别齐全。自他左手边起,顾希宵、陆鸣、李炎、程若鱼、禹司凤、嫣然、宗明玄,走廊上还有外勤B组全员,甚至连素来不待见他的红姐也倚在门边抱了个水杯,正和一脸无辜的无颜大眼瞪小眼。
他一一扫过众人,闲闲出声:“诸位是在举行什么周年祭告别仪式吗?不好意思啊,我又诈尸了。”
“我呸!死莲花你说什么?你给老子再说一遍!?”
顾希宵拍案而起,手都扬起来,还好看了眼臭小子背后的黑面瘟神,才找回一丝控制力。
“咳咳,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陆鸣摁回炸药包上司,关切道:“花花,感觉怎样?可有哪里不适?”
“没有,我挺好啊。这不痛又不痒的……”
“撒谎,”背后的男人毫不留情戳向他手上的纱布,见他闪电般避开,笑道:“一年前你也是这样骗了方多病,趁他去找大夫便逃之夭夭……”
“我说笛大盟主,你怎么也开始翻老黄历了,这都多久的事了啊!”
李莲花下意识抬手扶额,牵动伤口歪了歪嘴,缠了纱布的手指掠过眼前银白发丝,他动作一僵,继而捞过身后长发,瞪了片刻才有气无力道:“还没变回来啊……不过好像也不错,真要染成这个色儿得花不少钱是吧。”
“没错没错,光漂洗上色就要大几百,你这还是手吹大卷,这个长度全套下来正经得小一千,现在全给省了。”陆鸣连忙吹风。
李莲花只是不信:“真的假的,你们这里染个头发要花这么多?”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小银花啊。”
见嫣然点头,李莲花脸上终于显出个笑模样,艰难掰着手指道:“那还真是省了一大笔。这也算玄夜亲自给我烫的……”
他话说一半忽然住口,怅然不语。良久才垂着眼睛,对着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掌轻轻道:“我本想劝他一同出来,可他说要维持时间缝隙……”
“听闻那修罗王前生也干了不少恶事,以致神魔两界生灵涂炭,这一世以身殉道,未尝不是……啊!”嫣然话说一半,被司凤狠狠踩了一脚,呼痛连连。
但李莲花已沉下脸来:“无论修罗王前生过往如何,这一世他未做半点恶事,只是以命护子,终是舍身成仁。诸位莫非忘了,此间万物,连同你们的性命都是他护下的。我知世人素来凉薄,忘恩负义、记仇不记恩者比比皆是,尔等此后大可安享太平,前尘尽忘潇洒度日。但李莲花作为他的后裔,有我一日,便容不得有人当面非议此事!”
他抬手凝指,少师剑意如同破晓之光,将面前移动桌一切为二。李莲花眼中寒意凛冽,一字一句道:
“若有下次,犹如此桌。”
嫣然脸色惨白,忙不迭点头。四周落针可闻,众人大抵从未见他如此作派,连呼吸都轻了下去。顾希宵立即上前握住他受伤的手,却没说话。只有笛飞声在身后直直盯着地上那张被劈作两截的移动桌,目光炯炯,无声微笑。
片刻后,李莲花换回了他一贯温文尔雅的面孔,摸着床边那条从眼上扯下来的白丝带发问:“应渊君在哪里?这寒元帛本是他母亲之物,还是把此物交还给他比较好。”
“应渊君已回了元世界,和他一起来的那几个琅琊山小妖没搞弄清状况,把修罗王的死讯传成他的了。”顾希宵神色如常,耐心解释道,“应渊君虽然已不做帝君,但那边的天界众仙仍尊他为上神,这波死讯传开之后震动不小,他夫人又刚生,据说差点晕厥,所以他急急忙忙回去安抚了。”
话音刚落,走廊里一阵异动,九爷走进来,手里提着个黑色手提箱。他扫过满屋人头,瞥了眼被劈成两半的移动桌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