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蛋糕店不大,品类也不多。许岌在玻璃柜前扫了一眼,选了一只章鱼形状的火腿面包。
回过身江凛时眼神定定,直望着许岌手中的章鱼。
“你也想吃这个吗?”许岌侧首看他,俯身拉开柜门,又拿了一个放在托盘,“不吃蛋糕了吗?”
他点点头。
许岌又买了两瓶酸奶。
再次来到街上,罗迎已不在那处,许岌稍微松了口气。
启程。天气很好,无雨无雾,车流不多,一路畅通。
驶了三百公里,一路无言。江凛时坐在副驾驶座,安静地看着前面不断延伸的路面和景色。
标识牌不断闪过,提示离下个城市、下个服务区的距离。
许岌唤起音乐软件,开始随机播放“我喜欢”歌单。
他听歌风格很杂,连续四年音乐软件的年度总结都是“风格成谜”。
第一首是《Mr.Gendai Speaker》。许岌初次听到,就觉得从旋律、歌词到编曲,都极其符合他的处境。
当时他还有些惊讶,惊讶这个世界还有这样的曲子。
其实客观来说,这个世界的社会发展,科技水平,艺术创作水平,都完全不逊于原来的世界。
如果没有所谓的ABO性别,或许他不会那么想回去。可能。
他很想回去,回到原来的世界。但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
许岌的手不由自主握紧了方向盘。
其实那个世界,没有人在等他,等他回去。
挺讨厌的。许岌咬住下唇,力道大得开始发疼。前方的道路似乎永无止境,看不到尽头。两旁车道的车也消失了,只剩下他。
并不只有他。许岌回身快速扫过身边的人。
和那时一样,他正安静地看着自己。
许岌回首。有一瞬间,他觉得那双在明亮阳光下的眸子,幽深,平淡,像一口很深的井,但里面没有很久以前让他不悦的探究和沉抑。
“你不睡会儿吗?”
“我不困。”
说话间歌曲刚好播完,切换到了下一首,江凛时指了指车载屏,问:“我想再听一遍刚才的歌,可以吗?”
这个问题每一个字都出乎许岌意料,许岌轻抬起手,向左滑动,歌曲随之切换到上一首。
好委婉,好有礼貌的请求。许岌压住欲扬起的嘴角,江凛时之前好像从不会这么说话。
好像,也说过。
后面的车飞驰而过,许岌看着它的后影,想,它是不是超速了。
不对,自己刚才在神游。许岌差点惊出冷汗。
定了定神,又开了一百多公里,在服务区稍事休息,喝了瓶可乐,吹了会风。
如果江凛时还保持完全的神志,许岌一定和他轮流开车。然而如果他是清醒的,这个境况也就不会发生。
空罐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曲线,精准无误投入垃圾箱。
再次出发。
歌单的歌开始第三次循环时,夜幕也已经垂下,服务区的距离标识牌划过视野。
驶入服务区,将车停在停车场,许岌望着面前的纷闪亮起的灯光思索,要吃什么。
与其说是服务区,不如说是高速公路上的商业综合体。
里面的餐饮店大部分都是本地的特色美食。
许岌习惯性问了一声。
“你想吃什么?”
“我不饿。”身后的人跟上一步,和许岌并肩。高处的灯光从他脸上扫过,脸部轮廓明晰了一瞬又暗下去。
许岌其实也不饿,他的习惯是饿了再找吃的,停在服务区主要是为了找地方休息。
他仰头往上望,二楼有间连锁咖啡店。
既然不饿,就喝咖啡提提神。
许岌点了杯不加糖不加奶的冰美式。一口下去,只觉得整个人的灵魂都从身体抽离,轻飘飘升上空,又慢慢往回落。
舒畅了。
江凛时也点了一样的,一口一口喝着,眉头微蹙,似乎觉得有些苦。
许岌从桌面上的小柜子里翻出胶囊包装的特浓奶球,问:“你要加点牛奶吗?”
他摇摇头,双手捧着杯子,仰头望着许岌。
店里的灯光是暖色调。
他的眼睛发亮,映出点落日的橙,整个人温顺,柔和。
还真……挺好看的。
许岌移开视线。
这家店空间很大,一边设立了木制书架,疏密有致摆了很多书籍,顶上安了射灯。
许岌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
这些店里的书,大部分都是装饰用,很多都是直接用的空壳。许岌伸手摸了摸其中一本,竟然是实心的。
目光在上面一层其中一本浅黄色书脊的书上停留。
这个颜色的书并不多见,书脊上印着醒目的黑色名字——《第三天:蟑螂驯养指北》。
非常抽象的名字。许岌笑了一笑。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蟑螂。
笑容慢慢凝固在脸上,思维停顿,许岌起身,按住书脊顶端,抽出了这本书。
如果非要让许岌说出这个世界的优点,那只有一个。
没有蟑螂。
没有会展翅翱翔的、自由的、顽强的,会精准直扑面门的美洲大蠊。
许岌将书平放在桌面。封面是抽象的线条和图案构成的图形,没有印书名,作者名字是第三天。这是笔名?
翻过一页,没有目录。这是本画册,里面的图画几乎都是由黑色的线条组成,组成了天空,物件,人,再由这些线条组成一副图像。
孤寂的氛围,孤独的人,落寞的景。
很多幅图画都有大片留白。许岌凝目看了一会,也不算是留白,空白中有极细、极轻,长短不一的黑色线条。
想了一会,许岌意识到是在刻画下雨的场景。
他打开屏幕,在网上搜了一下书名,没有相关信息。翻到书的背面,没有出版社,没有条形码,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对面的人倾身,好奇地望着许岌,轻声问。
“没事,”许岌下意识地摇头,将书合上,回身望向咖啡台,“你在这儿等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