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烟的味道清醇,层次丰富,纯净绵长。
再不喝就凉了。
许岌端起茶杯。
“为什么现在才和我说这些?”
上班就是上班,许岌每次都踩点,从不关注周围的人或事。戴着耳机,隔绝一切噪音。
他对罗迎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我担心,你会觉得我疯了。”他一字一顿,语调平缓,“我以为,这只是巧合,世界上有几十亿人,长相相似也很正常。直到今天。”
许岌低头。茶杯中有一截很短的茶叶,在上面浮浮沉沉。
刚才遇到“同类”一瞬间激起的兴奋感这时候又慢慢随着水温褪去。
境况仍然没有什么变化。
“你是……”许岌的思绪飘飘悠悠,忽然想到什么,“你是整个身体穿越到这个世界?”
“你看过穿越小说吗?穿越有两种形式,”他望着许岌,微微地笑,“一是身穿,二是魂穿。”
许岌若有所思地点头。在十年前,有关穿越题材的小说和电视剧很火爆,铺天盖地,他也看过一些。
“我属于后者,但这个身体和我原本的外表却一样。刚来到这个世界,他们告诉我,我失忆了。他们给我看了很多之前拍摄的图片和视频,希望我恢复记忆。”
“你知道吗,”他眉眼低垂,神情落寞而悲伤,“有一段时间,我真的以为,是我精神错乱,之前二十几年的人生都是假的,这里的世界才是真实的。”
他的情况比许岌的更复杂,更可怕。
如果一个人连记忆都无法确认、无法相信,那他还能坚信自己的存在吗?
他向后靠在沙发上,头仰起,望着顶上的天花板,喃喃道:“如果,能回去就好了。”
然而不可能。
许岌回首,将茶杯搁在桌面,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该回去了。”
起身,却被拉住。
罗迎上半身前倾,指节捏住许岌的手腕,抬眸看着许岌,神色悲戚,浅棕色的瞳里盈着乞求。
“怎么了?”许岌反手一挣,轻易地脱离这力道微薄的束缚。
“在这个世界上,能理解我的,就只有你。”
“许岌。”
他从沙发上起来,对着许岌笑道:“我送你到门口。”
这一趟并没有什么价值。许岌和罗迎告别,上车,驶离艺术馆。
不知道家里是什么情况。
半路开始下雨,雨势大而猛,路面很快覆上一层薄薄的水帘,车轮激起千层浪。
许岌在红绿灯路口停下。
信号灯跳动,过了一秒,开始倒数。水面反射出灯光倒影,和天空、树木混合成一团,像是油画颜料盒被打翻。
雨点打在玻璃窗,形成有节奏的韵律。
江凛时安静地靠在许岌的床上,前面的屏幕开着多个程序。指尖轻拂,进度条往前,其中一段对话开始播放。
“……我以前见过你。”
怎么偏偏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在许岌面前。还是来自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城市,同一座办公楼。
他们的世界真小。
腕骨在痛,头骨深处的神经也在作痛,腺体也埋在薄薄的血肉下呜呜咽咽。
江凛时从外套宽大的口袋中反手抽出抑制剂,面无表情地注射。
地图上标记出的图标在缓慢移动。许岌快要回来了。
不止是许岌,他也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Alpha。在某个高朋满座的场合。
他向褚韶发了信息。
对面很快发来某次宴会的宾客名单。
后面还有一句。
“许岌知道解毒剂在哪里。”
他的指尖发颤,垂眸盯着几乎看不出颤动幅度的指节,一秒,两秒。
从胸腔传来鼓动,没有节奏的跳动。
他缓缓闭上眼睛,眼睫覆落,在脸上投下一层浅浅的阴影。
他又一次回想。
柔软的、温热的唇,亮而清澈的眸,朝他轻轻袭来。
线条顺畅、漂亮的双臂展开,环住他的颈项。
淡淡的气味裹挟住他的意识,那是一种相当好闻的味道,世上所有精心研制的香调都无法与之比拟。
所有的肌肤,所有的感官都陷入微妙的安宁之中,平和,愉悦。
许岌。
他默念他的名字。慎重,虔诚地握拳,放在胸口,像是祈愿。鲜活的脏器慢慢找回属于它的节奏,回归正常的律动。
地图的图标显示离小区还有3公里。
江凛时收起终端,这是天空实验室研发的终端,体积很小,小到它可以轻易地藏起来。
至于注射器……他凝眉望了一会,轻轻而舒缓地吐气,走到客厅。
外面的雨渐渐停息,一只全身黑羽的鸟飞入,落在栏杆上,歪头歪脑地瞪着眼睛看了看里面,又飞进屋内,停在江凛时伸出的手上。
掀开背上的羽毛,里面并不是皮肉,而是精巧的机械装置。还有极隐蔽的置物空间。
他将针头回抽进针管的注射器放入。
黑鸟振翅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