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命人装作我去萧城,许桥和全晨都不在府中,你打算如何?”章景隐隐感到不安,因为经过这几日观察,白无秋身边信得过的人也不过个数,很少有人敢主动向白无秋问话。
可章景不知道是,这些人之所以不敢接近白无秋不是因为自身原因,而是白无秋亲自下达的命令。
白无秋没多大波动,那群臭泥沟壑的烂人手段向来低劣,比起锦城的诡谲云涌,明争暗斗,荒州则显得低趣多了。一群将意图写在明面的蠢货,再有本事,也不过多迂回一二。
“这不是有哥哥在么,我果然没看错,哥哥总是能一眼看出要害。”这位年纪二十的年轻刺史,似乎总喜欢同他调笑,全然没有当官的风范,回答也是答非所问。
章景心性是急,抓起白无秋的领口斥责:“你把我禁锢在这里,就是供你调笑?再有迟疑,北台就要沦陷了。”
不料自己的手被擒住,白无秋桃花眼微眯,带着些许责备:“那哥哥为何要隐瞒章伯伯的事,为何不告诉我受伤的事情。胧月山庄出了那么大的乱子,若不是小白,我岂不是这辈子都见不到哥哥了?”
面对白无秋的质问,章景一时语塞,第一反应是白全晨和许桥两人果然没有帮其隐瞒,不过他们本就是白无秋的部下,当然没有理由去指控谁。
白无秋的反应却比自己还要厉害,眼底都抹上一层暗色。章景不免失神,白无秋穿着松花官服,两袖绣了雁纹,衬得脸色格外阴沉苍白,修长的十指缓缓垂下,捏着章景刚刚撰写的献策书。
“已经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白大人,胧月山庄与你并无关系,解决当下才是要紧事。”章景移开视线,强忍着飘忽的思绪,可还是不可避免陷入了惶恐。
白无秋看着他的脸色由黑转白,刷的失去血色,才意识到站在章景的角度,才是最痛苦的一方。
酝酿了两天,白无秋想过找章景问清楚,可屡次趑趄在门外,迟迟不敢敲门,且章景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包括身上的伤,从未提及过。
“可是我会心疼啊,哥哥就不能将身心交于我吗?我说过,这几天哥哥先休息,计划自然有人推动,哥哥眼里谁都有,却独独没有我。”
看着眼前人一身伤痕,却还要装作一副无畏的模样,白无秋心中酸涩无比。为章景安插的身份,不仅是为了方便公事,更是为了能将章景将自己捆绑在一起,时时刻刻监督章景的一举一动。
白无秋不否认自己的私心,在旁人看来,凭空冒出这么一号人物,必然与刺史关系匪浅,说不定章景哪天能意识到,知晓自己的心意。
再说许桥和白全晨,他俩看破不说破,虽然奉大公子之命,却也帮其掩护。几乎身边的人都能看出白无秋的的心意,偏偏章景不自知,把白无秋的话当作任性。
似乎白无秋在他眼中,永远是那个小孩,可这不是白无秋想要的结果,他不甘心只做章景的弟弟,想要进一步确定关系,而不是诚惶诚恐、患得患失。
只是,白无秋太固执了,总是差一步参透章景的想法。
这一刻,有什么改变了,又似乎什么也没改变。章景好不容易将自己劝说回归日常,却被白无秋的话硬生生拉回现实,现实告诉他,章老头的确已经死了,永远离开了世间。
如今支撑自己的念头,却将自己当作笼中鸟,事事都要斟酌,总用权力限制自己活动。
章景突然觉得很可悲,到头来自己也不过仗着白无秋的身份,踩在别人的脊背上,就能轻松跨越阶级。
看吧,人不是一成不变的,就连白无秋也无可避免。章景不由发出一声冷笑:“白大人抬爱了,我只是个顶着别人身份的冒牌货,实在经不起这么悉心的照顾。”
说着揭开面上的伪装,毫不留情扔在白无秋脚边,眼神满是淡漠,和苦崖村初见时一模一样。
突如其来的变脸让白无秋措不及防,他不明白哪一步出了差错,明明自己已经努力想缩短他们之间的间隙。这些挖苦的话确如弯刀划在心房一般,字字泣血。“哥哥,不要这么说,你告诉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我改行吗?”
白无秋卑微至极,想伸手去拉章景的袖子,却被无情甩开。
从小到大,他的落魄、他的狼狈、他最真实的一面,只有这个人完完全全知晓。机缘一面匆匆过,独留一句在心间,章景的话,白无秋记了六年。
想要章景见到自己最好的一面,想与他携手共度,更想让他能依靠下自己,不要那么逞强。
可他不能说,不敢说了,章景的眼神太冰冷了,如寒冬腊月的深潭,那股窒息的注视,仿佛随时能溺毙。
如果说出来,连兄弟都做不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