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怕了，后悔和她谈恋爱了。

“不是。”靳子煜当即否定，怕她理解错意思又补充，“我不怕他们。”

不是因为他们威胁而不敢和你在一起。

沉默半晌，孟秦书对他说，“一起吃个晚饭吧，昨天你请我今天换我请你。”

“我……”如果昨天靳子煜听到孟秦书要请他吃饭一定会高兴，而今天……靳子煜很难描述自己现在的心境。

总而言之很复杂。

正因为靳子煜仰起脸跟她对视，所以靳子煜复杂、犹豫不决的眼色，孟秦书尽收眼底，孟秦书不再等靳子煜，直接转到靳子煜轮椅背后，双手握住他两边轮椅推把。

替他做了决定，“先吃饭然后我送你回去。”

不管怎么说靳子煜受伤因她而起，靳子煜担心再因为跟她走近而挨打也属正常。

“小书。”靳子煜扭转脖子，抬高下巴，想看她却因她站背后而没能看到，靳子煜转回来低垂眉眼看地面，低声，“好。”

两人沿着校门口这条人行道前行，路上行人寥寥，树荫下微风徐徐，偶尔行人从他们身旁经过。

“小书。”

孟秦书嗯声。

“去哪里吃？”

孟秦书想想，“石锅拌饭吃吗？”

“都可以。”

靳子煜残疾这么多年，直面别人的打量他早就能做到心无杂念，现在孟秦书却因他的原因而要招到这种好奇、异样、同情的眼神，她自来都是被众星捧月的而不是那种把她当成异类不平等的目光，靳子煜担心她会感到不舒服。

但听下来她似乎没受到影响。

这家叫‘韩叔叔’石锅拌饭店，因物美价廉，一到饭点都是人满为患的，孟秦书领了个排队号，站在门口等。

尤娜一直说‘韩叔叔’好吃，这家店是她第一次来。

这片商区在T大南门正对面，做的是附近三所大学的生意，因近来这儿吃饭的T大的学生居多，其中不少人都认识他们俩。

靳子煜性格好，见谁都是一张笑脸，他们都愿意和他打招呼，孟秦书不做表情时，冷若冰霜的脸、冷漠孤傲的双眼，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警告，让人不敢接近。

靳子煜和孟秦书，一个如同冬日冒出腾腾热气的温泉；一个如同常年平均水温二十度以下的布莱德湖。

只谈性格的话，一冷一热，还挺适配。

孟秦书视线滑来，偷摸摸看他们的几人快速转开脸。

快轮到他们了，孟秦书往里看，店内吵吵嚷嚷，墙两边各放置六张可坐四人小桌，中间一条窄细的过道，整个空间像长方形盒子。过道的宽度目测刚好一辆轮椅的宽度，为了充分利用空间，桌子和桌子之间靠的很近，坐里面那些吃饭的人，背和背都贴到了一块，根本没有余地放轮椅。

收回视线，孟秦书不打算进去了，准备带靳子煜去对面那家韩餐店，那家虽价格贵很多，但店内好得宽敞干净。

轮椅往后倒的那一下，靳子煜叫住她，“小书，把轮椅停门口，我自己走进去。”

孟秦书不懂他说得‘走’是哪个意思。然而靳子煜已经自己站了起来，孟秦书疑惑地望着他，他垂下眼皮看她，唇线弯出好看的弧度，“我可以跳进去。”

跳？

单腿跳吗？

孟秦书见过他单腿跳高，他的跳高水平还不赖，能跳一米六，比很多正常人都厉害。孟秦书去把轮椅靠墙边，回头见靳子煜真的要起跳，张口叫住他，“靳子煜。”她两步到他左手边，二话不说双手抓握住他的胳膊，“我扶你。”

大夏天两人穿的都是短袖，皮肤和皮肤接触，她的掌心清晰感知来自他皮肤黏湿的体温，任凭孟秦书往日有多淡定，碰到靳子煜胳膊那一刻，都抵抗不了心脏砰砰紧锣密鼓的跳动，和酥酥痒痒的麻感，上个这么接触是霍清辞，但是她和霍清辞太熟了，从来不会这样的感觉。

靳子煜这节手臂在孟秦书手里肌肉骤然发紧，像两头被拉到极致的绳子，他错愕垂目，看见孟秦书原本雪白剔透的脸颊泛起淡淡浅浅不正常的绯色，是推他一路累的还是……

*

两人坐到桌子前，孟秦书举起手机扫码桌上的点餐二维码，滴一声，进入选餐界面，孟秦书把手机递向靳子煜。

孟秦书，“你先点。”

“我都可以，你点吧。”靳子煜没拿她的手机，孟秦书颔首，拿回来，滑了几下屏幕，点了两份牛肉石锅和一份韩式炸鸡，她点了下单并付了款。

孟秦书抬头迎上靳子煜的目光，问，“店里的饮料是免费的，有可乐、雪碧、芬达，你喝什么？

“雪碧可乐都可以”

手机放在桌上，孟秦书起身走去出餐口的水吧，她拿了两只一次性杯子，放到饮料机下，饮料机自动感应出水，一杯满了，她拿在手里，静等第二杯加满，事实上注满不过就五六秒，而落在靳子煜眼中，时间似乎延长了两三倍。

“阿姨。”软软糯糯的童音。

一个扎两只小辫子的小女孩挤到前面站在孟秦书侧后方，小女孩只到孟秦书膝盖她高举杯子，“阿姨，我想喝橙汁。”

孟秦书循声俯视，发现是个好小的女孩，她弯点腰，微微笑，拿走了女孩手里的杯子，又移走自己的杯子放台面上，再将小女孩的杯子放下面。

橙汁注满，孟秦书交给小女孩，脸上再度浮出笑意，比夏花还要烂漫。

靳子煜见过孟秦书各种场合的笑，在舞台上因为舞蹈情景需要，有时似笑非笑，有时婉转百回，有时俏皮活泼，生活中的她也会笑，图书馆、食堂、两人面对面时，但种种笑容都像套了程式化模版，只有现在，她对着这个小孩时温柔快漫出眼睛。

孟秦书把杯子放在靳子煜手边，杯底撞击桌面很轻的一声，将靳子煜缭乱的思绪拎回来。

上菜及时，两份石锅饭放在各自的面前，这种预制品出餐很快。

饭上有拌酱，孟秦书拿起桌上的大勺，挖到米饭底部，翻拌多次，她速度很快，仅用十几秒钟就将米饭、菜、酱料完全混合。

靳子煜没吃过拌饭，看完孟秦书的操作，他知道怎么做了，左手拿起勺子正要动手，他的石锅忽被移走，随之孟秦书把调和好的饭推到他面前。

孟秦书继续绊第二份饭，还不忘提醒靳子煜，“石锅边缘很烫，你吃得时候小心点。”

她不带温度的声音，却说着最有温度的话。

吃好晚饭从店里出来已接近六点，红霞染红了半边天，靳子煜叫了网约车，他哪能真的叫孟秦书推他回去。

两人在马路旁等网约车，靳子煜有叫孟秦书先回去，但她一定要看到他上车才肯走。

车来了，靳子煜离开轮椅站起来，网约车司机绕过车头过来，折叠起轮椅，抱着去后备箱，靳子煜跳两下到后车门前拉开门，回头看站在原地的孟秦书。

“小书你回去吧。”

孟秦书点点头，走了。

在斑马线后等待过红绿灯时，孟秦书听到左边传来的关门声，只两三秒，载着靳子煜的网约车从她面前驶过。

人行道绿灯亮起，孟秦书跟着大部队往前走，快走到斑马线尽头时，她不经意地一瞥发现左前方，非机动车道划线的临停车位上横停着一辆宾利。

车里的人应该是看到了她，主驾驶的车门缓缓打开。

三十六度的天，即使到了傍晚热意仍未散，多走两步都会流汗，却在这一刻，她从头冷到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