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志林美是个不吝于表达爱意的人,她在善于在每一句乐段,每一句填词里诉说她的感情,坦然、热切、真诚,寡言木讷的医学生因此被她深深吸引,才与她走至一起。可惜命运是个巨大的玩笑,久川埴一点也没继承母亲性格中的这些特征,恰恰相反,他很不善于回应感情。
更糟糕的是,他足够敏锐,且不善于隐藏。当安室透一双紫瞳那样近注视自己,一双唇轻佻却温柔地吐露喜爱,久川埴一时根本手足无措,不知作何反应!
虽然率先撩拨的,好像也是他自己……
“久川,久川?”安室透又唤了他一声,久川埴从讷讷的状态中醒过神来,脸庞有些发热。
“——埴君?”安室透问,“在想什么事吗?”
久川埴听他这样问,突然就很安心,好像波本还是那个波本。可他想了想,发觉手中确实不剩啥有价值的情报了,并不明白卧底先生还想知道什么,反问:“你想听什么呢?”
安室透笑了笑,附身过来,替他解开安全带。久川埴浑身紧张了一瞬,听见他说:“听你愿意说的事情,不想说也可以。”他将手指比在唇间,“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会很愿意听,但不是现在,埴君——我们到了。”
久川埴坐在马自达纯白的车身里,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他们在米花町一间朴素公寓的楼下,旁边就是提无津川,隐约甚至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响。
“公安的待遇不错。”他咕哝着,好奇地向外张望,“这是为你卧底任务特批的安全屋吗?”
“安全屋……”安室透沉吟了会,否认,“这是我为自己购置的公寓,可以算是……我的家。”
“家?”久川埴咀嚼这个字眼,并不当真,“算啦,总归都比我那安全。”
“我很抱歉。”安室透却忽然说,“其实监视青田诚一郎先生的公寓,完全是我自发的行为。我上司和下属都不知道那里。”
久川埴一笑,说:“没必要解释的,今天你好多废话,波本。”
“抱歉,那我们上楼吧。”安室透也笑,拔下车钥匙,先一步推门下车。久川埴独自在车内冷静一下,用冰凉的手指捧自己滚烫的耳根,暗道:好歹表面上维持了体面,没有露怯。
这时他那侧的车门也被拉开,安室透绅士地挡住车顶,久川埴犹豫一瞬,伸手扶住了他。
他们顺楼梯而上,公安拧锁开门,开门瞬间有个巨大的黑影扑上来,久川埴下意识退步,定睛一看那影子不仅巨大,还毛茸茸的,会叫——大狗呜呜叫唤两声,横冲直撞地将主人顶个趔趄。
“好了好了,我回来咯,乖哦,哈罗。”安室透拍拍他的身体,被他唤做“哈罗”的柴犬又吠两声,摇着尾巴看向他带回的陌生人。
“这是久川,埴(Hani)君,和你的名字很像呢。”安室透放软声音,久川埴想起他对待自己时似乎总有类似的语气,原来是将自己当成了哈罗。
哈罗眨着眼睛,吐着舌头欢迎他。久川埴不适应这样的热情,忍不住抿了抿嘴唇,被安室带着摸到一把狗毛。
进屋后才发现,房内的布置十分温馨,处处有人居的痕迹。玄关凌乱的妥协,衣钩上的大衣,食物和洗衣粉交织而出的干净又暖和的气味……如安室透所言,这里的确很有“家”的模样。
久川埴脱下外套,赤脚踩进毛茸茸的拖鞋里,安室透的招待不可谓不熨帖,不自觉就让人放松下来,一路麻痹到神经末梢。
“饿了么?”屋主人看了看时间,捋起袖子,“我去准备些夜宵,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没有。”
“那就三明治吧,甜点是冰箱里杯户大酒店的限量蛋糕,昨天我好容易才抢到的。”安室透朝他一笑,久川埴还不适应如此居家的话题,不安地勾了一下唇角,对方的语气便刻意地又放缓些。
“不用这么麻烦……”
“并不麻烦。请自便吧。随意参观好了,不用太拘束。”安室透拨开他额角的发,没有任何遮挡地直视他的眼睛,神色温柔,“放松,埴君,在这你可以只做你自己而已。”
久川埴一时愣神,忘了回答。于是他目送安室透走进厨房里去,娴熟地披上围裙,在背后打结。浅色的头发在脑后毛躁躁地乱成一团,显然,它们这几日都没有机会得到精细的打理。
他真的在这里闲逛起来。在目之所及的地方,久川埴没能找到一个监听器,监视器,发信器……甚至连个笔电也无,很难想象这可是名情报人员的房间。
坐在安室透家的沙发上,切菜、打蛋,油滋滋的白噪音传入耳中,像心底的靴子终于落地,久川埴如回到窝内的猫一般眯起眼睛,不知不觉中,竟歪着头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