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么一通有来有回的发泄后,两人气喘吁吁,都能理智相对了。
谈言民以前就知道,蒋鹤贤和朱妏妏是高三同班同学。无意想了解他俩人藕断丝连的初恋情结多么感动不渝。
他摘掉手套后拿着纸巾擦汗,一面仍然语气冷淡:“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说句难听的话,我不会在你们二人之间横插一脚,但你和妏妏不见得能长久。这朱伯父和朱伯母眼光很高,我都尚且入不了眼,更勿论你了。”
蒋鹤贤目的已成,出了一身汗也觉爽快不少。听完这话没有多余的反应,连眼角都不曾跳动一下:“你能信守承诺那就最好了。”
谈言民真没想到,这人主权领域意识强如斯,开始暗悔不该一时冲动跟过来。
暗自思忖着,手机铃声冷不丁响了几声。他一瞧是朱伯父的电话立马接了。
待到意识蒋鹤贤还在近旁,不方便说话。谈言民便又起身,走到外边回话。
朱父是朱母催着让打来这电话特意致谢,完了再表示朱妏妏最近过得挺不错云云,省得对方误以为他们还心存歹念,演出一桩贪图他家钱的戏码。
听在谈言民心里,总感觉是这对伯父伯母已经认可了蒋鹤贤,心中不能把握个十成十,不敢再像先前那般笃定。
谈言民顿了一顿,暗自试探问道:“妏妏和我还是好朋友,为伯父效劳是我分内之事,不过她有男朋友在身边,我自觉有些事也办得不妥,想来可能有越界的地方还望伯父和伯母指出来,我一定自行检讨。”
蒋鹤贤远远地瞄了他这一方,就先行走去拿自己的专属毛巾擦汗。
把动武前摘下的手表边随手拾起,蒋鹤贤离开。
朱父一听谈言民的言外之意,心想不得了,表面上乐呵着敷衍了事,一挂断电话就和守在一边的朱母透露。
二人大眼瞪小眼,心想完了。
自家女儿是晕头转向了,竟然把和蒋鹤贤的感情都交代给谈言民这前相亲对象知道了。
她们这种家庭最重面子,要是让谈母抓到把柄倒打一耙,说她们故意隐瞒蒋鹤贤的“真实身份”还谎称仅是普通朋友,恐怕要闹出一番波澜来,污蔑她们妏妏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这事儿愈想,心里就愈不得劲。
朱母果断在家枯坐,等到朱妏妏一下班就质问。
朱妏妏倒非常惊讶父母还没出门赴宴。
她频频抬头瞄着时钟,想着拖长时间也好,自己也不换了衣裳,就等父母出门时也一并跟随。
朱母一眼瞧出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更是有气:“朱妏妏,妈妈问你,为什么要把和蒋鹤贤的关系告知谈言民。这不是专门把脸搁过去给她妈妈扇吗。”
朱妏妏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大约是谈言民自己瞧出来了,抑或是蒋鹤贤那边先去找他告诉了他。
说实话,依蒋鹤贤现在的性子直接去找他认为的情敌并非不可能。
不管是哪种可能,朱妏妏都打算先行自己揽了罪名,以免朱母再怪罪到蒋鹤贤头上说出不中听的话来。
提防着父母气上心头自乱阵脚,朱妏妏稍想了想就措辞说:“谈言民的性格我们都了解,他不会把这些私事说出去的。这点你们都能稍稍放心。”
朱母明知朱妏妏言之有理。若是她先乱了心神去谈母面前自爆,那才叫蠢事一桩。
她稳了稳心神,忍不住抬眼又说:“怎么会做这么傻的傻事。让别人知道你和蒋鹤贤的事是件美谈吗,只会让人笑话。”
朱父也搭腔:“蒋鹤贤这人不够好,从前看他工资不稳定,前程不明朗。如今似乎事业有了起色,可也不是稳定薪水的那类人,我们不看好。”一顿,“对我和你妈也不够热情。”
朱妏妏不由蹙眉:“他向来的性情就是这样,也不只是对你们。爸,妈,你们因为有偏见所以忽视他现在已经在工作上很努力,也因不关心,一一次次忽略我说他在工作上帮我很多。”
朱母有点不能接受脸上那伪善面具被恍然揭开,讷讷了半天,小声嘀咕了句。
“你心已经偏了,肯定事事向着外人不帮着我们了。”
朱妏妏郑重其事说:“不是的,即便他赚了很多钱你们依然不会喜欢他。从一开始就有偏见,无论他取得多大的成就仍然不会同意,你们所谓的他各种不稳定,都不是根本因素。”
朱父厉词打断:“朱妏妏,怎么跟你妈妈说话的,为着个男人有必要咄咄逼人么,从小我们教你的孝顺都去哪了。”
朱母这才一声不吭,别过脸去。
过了好一会,她哽咽着对朱妏妏说:“好,好,妈再也不管了行了吧。”
朱妏妏如入无人之境,进退维谷。为难地垂眸一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在她不是没面对过这样的相似场景,自然不会任性地束手不管。
她挪过去坐在朱母身边柔声说:“我不是这意思,我就是觉得……”朱妏妏想了想,“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能处理好这事呢,不要担心我,我会办好的。”
朱母骤然抬眼,冷着心肠说道:“你这是怪妈妈管太宽了。那好,今天这顿饭我和你爸都不去吃了,你自己过去赴约。我也不怕告诉你,妈今天就是做好了去叫蒋鹤贤主动离开你的,我们根本不信你是陷入爱河才这么傻,你不过是信了他的迷魂汤,可能看他长得好看,看他不冷不热的勾人。”
朱妏妏静默,深吸了口气才对上朱母逐渐黯淡的眸光。
朱母一愣:“你别告诉我是你自己紧巴巴地贴上去的,妏妏,你何必啊。”
朱妏妏深知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有多不顾脸面,可是她除此之外,若再逃避把责任都推到蒋鹤贤头上,就未免太胆小怯弱无能怕事。
她每听朱母和朱父贬损蒋鹤贤一分,一年前她和蒋鹤贤重逢时,对蒋鹤贤说的那些伤人话就像回旋镖,每一个深入皮肉的伤口都越痛一分。
朱妏妏的神智已经飘出了大脑,然而字词还很清晰条理也颇清楚:“是我,是我先去他家的。”
她等待着说完之后,朱母也许会掉头离开,也许会摔门走人。
最后却感到身子往前一软,被朱母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母亲怜惜而又温暖的怀抱如同一切催.泪.弹,能把人的伪装和铠甲都瓦解拆卸。
朱妏妏把头埋在朱母纤弱的肩膀,久久没吭气。
一边的朱父也默默走过来,将母女俩都揽入怀中。
朱母最知道,这个女儿越长大,就越有多自尊有多要脸。能让她主动说出那么不堪的话,是否说明她实在是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
朱母不再强势地想替朱妏妏决定一切,低头用额头抵着朱妏妏轻声道歉:“我和你爸爸都只有一个心愿,不想你受伤。蒋鹤贤不值得,我和你爸不会看错的……”她低低叹气,“我们也有错,不能总把你还当随心所欲掌控的孩子。这是你第二次强调说你自己处理了,那我们就,尊重你。”
朱父手下加重,把母女俩都紧紧揽怀,口里劝说:“感情的事,妏妏你自己要拎得清。我和你妈多吃了几十年盐,是不是能托付的对象,我们难道还看不出么。”
朱妏妏应了一声,抬头看父母都有些憔悴浮肿的脸,收拾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就起身想去做晚饭,被朱母懒懒地叫住脚。
朱母说:“冰箱里没菜了,我现在也不饿,今晚就不吃了,我进屋里躺一会。”
朱父尾随去卧室。
朱妏妏在沙发上呆坐,盘旋自己刚刚的话。有强迫症似的一遍又一遍检索自己哪句话伤了母亲。
时钟整点嗡地一响,拉回她的思绪。她把手机掏出来看了看,终是拨通那头的电话。
蒋鹤贤像在等着她似的立马接起来。
朱妏妏代父母致歉今晚临时有事不能前往了,声音嘶哑地说:“今晚有点乱,对不起。让你一个人点了那么一大桌子。”
蒋鹤贤说:“没关系。”接着又道,“我倒希望他们今天别来。”
朱妏妏低低哦了声,“你也猜到了他们今晚约你是想说什么。”
蒋鹤贤似乎在那头长长地无言以对而沉默不语,过了会说:“那你呢,你怎么想。”
风声停住了,一道电话阻隔开两个世界。朱妏妏这边是空旷而又寂寥的家庭,空无一人的客厅,只她一人残坐在刚发生争执的地方。
蒋鹤贤那方,是你来我往吆喝着上菜的饭店,楼上楼下都是喜庆的一派热闹景象。
朱妏妏在这风的间隙里微不可闻地呼吸两秒钟,稍微屏息凝神,说:“我不想他们去。”
紧绷的弦松得很快,啪得一声打破非常死寂的空间。蒋鹤贤嗯了一声,低声轻语:“我只在乎你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