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后不时看右腕手表,终教他在十分钟后,等来了姗姗赶来的朱妏妏。
朱妏妏索性在这段日子请了长达一周的全天假,素面朝天的脸多少带点睡眠不足的疲累,眼下浮肿,还微微挂着些青黑色。
标致端正的眉眼鼻唇褪去了脂粉装扮,而有种天然去雕饰的清秀。连憔悴都恰到好处,在她精神欠缺的病容上,装点出意外招怜的虚弱。
蒋鹤贤问清朱父的病况并不多言,将一碗蛋羹盛进陶瓷小碗,推到朱妏妏跟头,劝道:“你看你累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先吃点,待会我去给你交钱。”
朱妏妏用嘴唇呼呼吹了两口烫热的汤羹,就着余温,一点点渡进喉咙润胃。
她的吃相向来都不紧不慢,自有她从小就被朱母严加管教出来的细嚼慢咽和优雅进食。
她随手将披散到肩背的长发撩起,松松挽了几圈半扎到颈边,才搁了筷子擦擦嘴角说:“我爸爸现在这点钱我们还是能付清的。”
蒋鹤贤看她都现在这关头了,还急于和自己撇清金钱利益的模样就好笑。
然而看着她越累越散发些疏离防备的清冷气息,未免一顿。
蒋鹤贤问:“你和你妈现在住在哪,就在重症监护室外面么。”
这家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只许一人一床在里头陪护,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法破例优惠。朱妏妏几次都拗不过朱母的倔性子。
没法子,只得和朱母轮流一人一天。
她本欲揽下每天看护朱父的职责却未果,谈起来语气便掺杂着些低落:“我妈昨晚上刚陪了一夜,今天我穿防护服进去看她失魂落魄的。前些日子医生还说爸爸脱离危险,不多日就能转入普通病房,没想到这两天事态急转直下。”
蒋鹤贤受她的氛围感染,不禁语气凝重,沉吟片刻用了不容置疑的口吻道:“若是转了院,那家医院离你们家远,不如现今这家近。届时我给你们在附近订个酒店,晚上还是住得舒服点的好。”
朱妏妏不是没考虑过这点:“现如今还在住重症监护室,前先谈好的转院大概是暂时不会了。总归不如在医院里待着,万一有点事情也能及时照料方便。我谢谢你的好意。”
蒋鹤贤有点被她分账分得这么清楚而气笑了,唇角抿起数秒不语,才算有了点反应:“也行,你们家的事我还是不插手为妙。”
朱妏妏假装没听出他的弦外深意。
她自是有一番考虑。
从她学生时代起,就似乎把男友和丈夫这两个身份分得过于清楚,前者终归是短暂而不可托付的,而后者因为有了婚姻法的保护倒能用夫妻共同财产来任意索取。
显然朱妏妏和蒋鹤贤情意尚在,但总有那么一两分难以言说的隔阂还挡在其间。
蒋鹤贤必然也感受到这一分碰壁,才沉默了下来。
朱妏妏心细,又转开话题:“幸好之前那篇文章没闹大,否则我妈那性子一定受不了。本就是一口气撑着,她现在还每天行动自如。其实我能感觉,她在我爸倒下那天就心力不支了。”
蒋鹤贤给她盛了半碗颗粒分明晶莹饱满的米饭,端在她面前:“我的意思是先一切以你父亲脱离危险为先,另外的事以后追究。生死面前许多事情都会暂且放下,你不用太操心。我会处理好那个造谣生事的人。”
朱妏妏并不怀疑他的能力,只有些微对他所谓“处理”二字拿捏不定尺寸的探究,终仍是按下不表,说:“你找到这人了。”
蒋鹤贤将手指扣在桌边轻敲:“我的心里一直有这么位怀疑对象,和你想的怕是同一人。”
朱妏妏闻言不觉与他对视,这一抬眸的功夫两人便都心领神会。电光石火间谁都没出声,却又都彼此心心相印。
朱妏妏将给朱母带去的那一份,一并挥来人打包了。此处环境幽静,座位分隔有序,她让饭店人员打包还散发着温热香气的饭盒。
自己则想了一会儿,仍旧坐在蒋鹤贤身边,开口:“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蒋鹤贤将她的手心不轻不重地捏了捏,过了十几秒钟才松开:“你说。”
朱妏妏微蹙眉:“我爸爸现在是有意识的,每天尚能有半小时左右的清醒时间,但因体力不支,每每说话也不过就一两分钟便累了。你也知道他这人很固执又好面子,恐怕还不知道外界我和你的事情还没散播开来,也不好直接在他面前开这个口。”
蒋鹤贤听她说完所有话,连朱妏妏的一点细小表情都不放过了,一一打量。
他须臾凝思,“朱妏妏,在你心里,你觉得我和你能待多久。半年,一年,”他嗓音放软表情如故,“还是半个月?”
朱妏妏没想跟他吵,定神看着他:“我没想过,至少现在我还没有余暇去思考这些问题。如你所言,你应该知道我的用意,我们两个是独立的个体,我只是想和你说你不必为我们家做得太多。”
蒋鹤贤笑:“我知道了,等你父亲身体好转些我再去亲自见他吧。”
朱妏妏看他将手抽了回去,想了想还是狠下心肠说:“你不要瞒着我去交钱,我和我妈商量过,我们都不想欠你什么。”
蒋鹤贤背着她看向饭店内安静的柜台,回头睨着朱妏妏:“你连我下一步想做什么都猜出来了,何必还总说看不懂我。认不清我呢。你放心,我也不想再做自讨没趣的事,比起一次次端起脸被你们扇得一文不值,我自己保留些自尊岂不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