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吟坐在榻上,微微抬起头,注视着正向她走来的沈兰息。
她其实,好像并不曾那么仔细地端详过他。
他身若修竹,发色如墨,眸光内敛,分明是众生初褪去身上少年意气的年纪,却已经有了凌驾于这般韶华之上的持重与自矜。
按风吟的想法就是,看起来有一点复杂。
沈兰息并没有在席间饮酒,如今面上却浮现了一丝微弱的粉色,他那双向来意蕴含蓄的眼睛,此刻也闪动着莹润的光。
风吟越是对着这张脸打量,就越是觉得自己先前对他的认知有误。
——这家伙,好像长得还挺精致的。
他的精致与一直陪伴着她的三只小傀儡不同。
后者是尺寸不失毫厘,表面光洁平整,每一枚螺钉都完美切合,就连移动时略带瑕疵感的摩擦声,都像是一种合时宜的氛围感。
而前者呢,就让风吟觉得按照书上写的去做好像也挺不错。
这么想着,风吟就把一早让小傀儡们藏在枕头底下的书翻了出来。
目光触及这本书的封皮时,沈兰息的面色猝然一变,原本就有些醺然的面容,很快泛起了明显的潮红。
他嘴唇动了动,未发一言。
风吟按照早就已经构思好了的流程,毫无感情地问道:“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沈兰息顿了顿:“一时想不太起来。”
风吟管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继续自说自话道:“匕首刚从心口刺进去的时候可能有些疼,但如果下手的人手法老练,这样的痛苦就不会持续太久。”
沈兰息听出了她话里的异样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风吟被他看得一愣,继续说道:“不过,能死在本神官的手下,也……”
“也是我的幸运。”沈兰息小声提醒道。
“对,能死在本神官手下,也是你这无名小卒的幸运。”风吟挺了挺腰,一脸大义凛然的样子。
但是,她马上发现,下一句词,她也回忆不起来了。
风吟当然没想着今天就对沈兰息下手,沈兰息是一个备选方案,是一个本来她打算用来做挡箭牌,却成为扰乱她计划的那根箭的人。
按照萱儿的说法,至少得吓他一跳,反正不能让他这么好过。
萱儿是她身边最亲近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她计划的人。
更是唯一一个,能想出这么长的台词的人。
可惜,她前些天一直在像只陀螺一般地瞎忙,没顾得上细看,此时此刻只想起了一小部分。
萱儿说过,这些狠话,她都会写在字条上,藏在床的某个位置。
不过方才风吟自己藏这本书的时候,并不曾在附近发现什么字条。
那就算了,不欺负他了。
只是书里的内容,她也没太记全。
毕竟是这天一早在书库里找出来的,封皮和周围的书籍大有不同,看起来格格不入,书页泛黄陈旧,似是有些年数了,甫一打开,扉页就写着不可示人,尤其是不可示于年少之人,否则会坏其心智,所以她一直藏着掖着,没给任何人看。
这种事情,要是萱儿的年纪再大一些,能够一起参谋就更好了。
“你,转过身去。”风吟像吩咐小傀儡们一般,对沈兰息说道。
沈兰息倒也配合,真就转了过去。
风吟坐回了榻上,翻开了书。
只见上面写着:男女风月之事,讲究个循序渐进,太急躁或是太磨叽,都不大好。
风吟也不知道哪里不好,上面没说,总归这么写有这么写的道理。
卯月楼书库里的书,不可能不靠谱。
她今天就要和沈兰息先循序渐进一部分,免得日后有需要了,显得过于急躁,把人吓跑了。
风吟把书翻了一页又一页,重新记忆了一下上午匆匆做了标记的部分。
这样,这样,再这样。
原来如此。
沈兰息真就站在那里等了她许久,也不转身回来,也不开口过问什么。
风吟放下了书,踱步到了他的身后。
沈兰息的背影看起来本就有些紧绷,在风吟的掌心轻轻落在他的后背,紧接着辗转滑落至他的后腰,又绕着侧腰游走到他的前腹后,他终于因为肤上微痒,稍稍颤了一下。
正因为这一颤,他僵硬的肌肉线条,隔着柔软的衣物,像是卸下了防备一般,缓和了不少。
沈兰息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他垂下头,伸手按住了风吟不安分的双手。
手背的热度传来的热度让风吟一时无措。
眼前的人似乎与她不同,他的血液更为温热,他的体内有着与她截然不同的脉息,看起来有着更为旺盛的生命力。
他的后颈勾勒出漂亮的曲线,只是些许的红晕透露出体内的潮热。
风吟一怔。
她莫名觉得沈兰息目光灼灼,正落在自己交叠的手上,便卸去了双手的力道,打算松开沈兰息,初初垂落的手却被身前的人牢牢握住了。
“……”风吟立在原地,像一块没有思绪的石头。
啊,怎么办好呢。
书上并没有写,在这种情况下,她应该怎么做。
她就这么站着,不疾不徐地去想。
反正这一夜,她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