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上面俯视着一切。这里不是天堂,像我这样的恶棍,天堂是拒收的。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死的?朋友,这话可就长了。得从一碗牛杂面说起。
外婆的牛肉铺据传是一家百年老店,在我家附近一共开了两家。一家在离我租住的房子三百米,另一家太远,在八百米外。
平常,我都是去三百米外的那家。我是个无恶不作的小混混,邻里街坊没有不怕的,每回吃面,店家都十分客气,不收钱送小菜、饮料是常事。可那一天,出了状况,我按平常的时间去,一进门,就坐在平常的位置,大喊一声,“马三,来一碗牛杂面,大份。小菜来个咸鸭蛋。”
“好咧。”
不一会儿,在我熟悉的位置,我的牛杂面就摆在眼前。我细细咀嚼,别有一番风味。
“好面。”
这时,我听见一阵咳嗽声,就在我前方五米,有一个人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的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我,我看了好不舒服。
他又对着我咳嗽,两短一长,又三长两短,再一长一短。我怀疑唾沫星子都飘过来了。顿时,怒向胆边生,站起来就喝道,“妈了个巴子,你弄甚?看啥看,没见过山东大汉。”
马三立马走过来。“二位爷,消消气。”
那人收敛起眼神,拿上自己的东西就要走。我立刻拦住他,这人和我差不多高,体型被大衣包住,看不出来。我天真地以为可以打倒他。熟料他力大无比,一拳打在我胸口,顿时,刚吃的牛杂都吐了出来。这不是最关键的,他让我出糗了。
我也不甘示弱,打回去。他竟接住了,一转身,我摔了个狗吃屎。再想追他时,人已经不见。我这人好面子,立刻就追出去,在一条偏僻的小路上发现了他。
“龟儿子,给劳资站住。”
他根本就不理我,自顾自朝前走。我顿时火气,拿出口袋里装X的电击棒,一棒下去,他就晕了,随即撞上了一颗大石头上。见四周无人,我走得他边上,扒了他的大衣、大帽,再看他时,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上去凶神恶煞,应该是道上混的。
我有点害怕,这一棒不会致死,不过,头上都是血。我立刻打电话叫120,假装群众。我是个混子,但也不想做杀人犯。
我躲在草丛里,看医生把他抬进救护车。听到他还有呼吸,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他如果醒来,势必会对我打击报复,看来,这家面店以后不能再去了,连出租房也不能再住。打定主意,我决定搬到离家八百米外的另一家外婆的牛肉铺附近。我实在不想更换对面的口味。
第一回去这家,我把自己打扮得像被我电击的中年人,如果以本来面目去,万一有熟识的员工和居民就糟了,我必须避免被人记住样貌。
这不止是为了一碗牛杂面,而是以后每一天的牛杂面。我不能没有这家面。老婆孩子都没有,再没有面,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其次,我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嚣张,得低调做人。时间一长,我有点怨恨那个孙子,甚至一段时间渴望他来找我麻烦,哪怕打我一顿也好。
外婆的牛肉铺都有一台吊着的电视,平常,都只播新闻。每次都一样。《天天直播》经常播的都是哪儿漏水、停电、事故或禁毒、扫黄。我早看腻了。
这世界没有发生一丝一毫新鲜的事。譬如某个被电击的人要找人寻仇。我看了无数遍,还是没发现类似的新闻。
电视上老是出现一个禁毒的先锋人物,我每回看到他,都觉得他长得像□□。一副蠢相。
去了一个多月后,我坐在上一家面馆相同的位置,这是我的老习惯,和谢尔顿一样,不喜欢改变。有一天,我面已经吃到一半,前方又传来咳嗽声,和上回一样的节奏。我不敢抬头看,难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