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点完一切,瑟琳娜拐过一个转角,轻叩两下,停顿五秒后推开房门。
房间里是她熟悉的布局,但还有一个她并不是特别熟悉的人。
艾丽妮靠在轩窗旁,清瘦纤长的手指描摹着圆形的窗沿。
她还是穿着被俘虏时的深蓝军装,胸前的奖章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不见了,烫金的精致肩章缺了一边,军服已然不复当时笔挺。
面色也是十分苍白,厚重的眼袋下是藏不住的疲惫,雪白的军裙上被蒙上灰尘与污迹,裸露在外的一截小腿上隐约可见还未褪去的伤痕。
看到瑟琳娜进来,她只是肩部绷紧,随后又缓缓放松下来,若不是百步穿杨训练出来的势力,瑟琳娜都不一定能发觉到这微小的动作。
她欲言又止,刚刚打好的腹稿好像在一瞬间忘了个一干二净。
比起艾丽妮在军部给予她的待遇,她,他们海盗方面对待她的粗暴可以说是十分失礼了。
瑟琳娜有些懊恼,只恨自己这次行动时偷了懒,没有跟着他们上岸,要不然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们那样对待这位无辜的军人的。
艾丽妮冷冷地收回目光,她的视线停留在方寸舷窗外的无垠大海。
真糟糕,瑟琳娜想道。
那时候她被军部俘虏时,艾丽妮的开场白是怎么说的?
“不洗个澡吗?”话一出口,瑟琳娜差点没咬到舌头。
这算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绝对是份尬到不行的开场白。
艾丽妮抬了抬眼皮,“幽灵猎人号上的淡水这么充足?”
“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我可不想你猝死在我的卧室。”瑟琳娜有点烦躁,斟酌语言不是她的强项,而且这个女军人看起来根本不能好好说话。
“我以为,我不会有休息的权利。”她的脸上好像戴着一层面具,说话生硬地带着刺。
艾丽妮有些无力地靠在窗边,双手抱臂,明明已经虚弱到连说话的声音都轻得快听不见了,却还是努力端着居高临下的轻蔑神情。
瑟琳娜沉默,但艾丽妮却并没有因此善罢甘休。
“怎么,开始怀柔政策了?”
她好像想嗤笑,可是不堪重负的肺部让笑声变成了一阵急促的咳嗽。
身形有些摇晃,艾丽妮不得不紧紧靠着墙壁才能维持住站姿。
再大的气看到她的虚弱脸色也都消了。
瑟琳娜往前两步,强硬地拉住艾丽妮的手臂,带着她来到桌椅边。
她不是艾丽妮,但她也有自己的行事方式。
“坐。”瑟琳娜命令道,同时按着艾丽妮的肩,轻而易举且不容拒绝地把她按了下去。
房间里吃的东西不多,瑟琳娜翻箱倒柜找出早餐时剩下的饼干和奶酪,又煮了一杯热巧克力。
这东西实在寒酸,在军部的时候,艾丽妮给她提供的是什么?好像是甜馅饼和果酱,好像还有一块三明治?当时三明治是什么口味的?培根还是三明治?
“吃。”
艾丽妮抱臂坐在高靠背的木质椅子上,脊背挺得笔直,她抿着唇,俯视面前不算丰盛,但此刻对她来说十分诱人的食物。
喉咙不受控制地分泌出唾液,但她很快要虚弱到连吞咽都做不到了。
瑟琳娜一把拉过椅子,坐在艾丽妮面前。椅脚与地面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吃完,然后洗澡,睡觉。装着冷脸给谁看呢?你我心知肚明,佩林家族的继承人不会死在这艘小小的海盗船上。你不妨对自己好点,该吃吃该喝喝,把气色养起来,拿到赎金就滚蛋。”
艾丽妮还是那副高高挂起的表情,她知道自己不会有生命上的危险,她也可以尽情拿自己的健康作为筹码,换取在这群海盗面前的傲然硬气。
她有持无恐。
瑟琳娜盯着她的双眼,深蓝色的眼眸因为体力干涸而有些涣散,但瑟琳娜见过它们神采奕奕的模样。
那个俘虏了自己却以礼相待的艾丽妮,那个为了从自己口中套出情报而绞尽脑汁的艾丽妮,那个见识了她的枪法后惜她一身绝学才艺的艾丽妮,还有那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想要劝她留在军部的艾丽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