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这件防护服是由长衫改造的,而此刻防护服上全是各种污渍,两只手套亦是,脸上用手帕蒙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亮的凤眼,眼睫浓密纤长。
乍一看去,她整个人像在泥里滚过一圈。
柳轻筠一听见声音便转过身,宋清让穿着她熟悉的青衫,站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漆黑的眸紧紧盯着她,长眉微蹙。
柳轻筠瞧见他才晃然记起,四月底清河书院举行了月考,考完便休沐了,宋清让有七天的空闲日子。
她给忙忘了。
柳轻筠略感诧异地问道:“你怎么到我家来了?”
宋清让拧起俊眉向她靠近,边走边说:“我来找你,但敲了很久的门都无人应,我便逾矩进来了,不过你这是发生了何事?”
柳轻筠看他神情严肃,以为他是嫌弃自己身上的味道,她后退几步,打了个手势阻止宋清让前进:“你停下,我身上有味。”
嫌弃是正常的,她当初第一次进猪舍闻到那味道几天都吃不下饭,后来习惯了,轮到别人对她避之不及。
虽说眼下她身上的污渍是拌饲料时沾上的,而且猪舍一向干净气味小,想来不会太难闻。
但宋清让是个书生,还是个爱整洁的性子,她就从没见过这人狼狈的样子。
以防万一,柳轻筠贴心地再退一步。
她没放在心上,反而笑吟吟地开口:“怎么?被我惊到了?”
宋清让静了一瞬,下一刻,眉目沉沉地加快步伐。
仗着腿长步子大,柳轻筠猝不及防下来不及避开,他已来到面前,一双寒星一般的眼眸扫视她全身,半晌才舒缓神色,语气略带笑意。
“愿闻其详。”
柳轻筠没料到这厮竟然反问她,悻悻道:“没有什么。”
话落,宋清让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她,在他的视角,敲门许久无人应答,甫一进门,抬眼看见浑身都是各种污渍的柳轻筠在艰难地站起身,他确有霎时间的慌乱,以为她出了事,尽管理智告诉他,那不过是他无端的设想。
忆及刹那的心焦与她的远离,宋清让面不改色决定将计就计,他伸手想握住柳轻筠的胳膊,垂下眼帘,认真而担心地注视她:“你可有哪里受伤?”
他突然伸手吓了柳轻筠一个激灵,她灵活地闪开,再度拉开距离,困惑地看他:“你在说什么?”
“你伤到了哪里?”
这是什么话?她不解道:“我刚只是站累了蹲下缓缓,你想到哪去了?”
宋清让表面怔住,实则偷偷拉近两人间的距离,面色如常,轻笑道:“是我误会了,抱歉。”嗓音悦耳清朗,一幅浊世佳公子的形貌。
看他恢复正常,柳轻筠也没多想,她脸上出了汗,手帕黏在脸上令人不适,此刻双手又受束缚。
柳轻筠转向宋清让,仰起脸:“帮我把手帕取下来。”
宋清让呼吸一滞。
柳轻筠见他不动作,催促道:“快点呀。”
宋清让抬手,修长冷白的手指拂过她的耳后,激起细微的酥痒感,柳轻筠咬唇忍耐,她刚刚让他帮忙时没想太多,只是图个方便,没料到会这般。
手帕落在他手中。
柳轻筠顿觉松适,正要道谢,另一个声音突兀插入。
“轻筠,轻……你们这是在?”
柳轻筠转眸,与满脸震惊的洪碧君对上视线。
她的太阳穴像是有预感般开始跳个不停。
宋清让则满脸无辜地望着她,柳轻筠顿觉一个头两个大,赶在洪碧君叫出下句话前,她率先出声:“我先去换衣服,你们来正屋等我。”
话完,飞速逃离现场。
徒留洪碧君与宋清让大眼瞪小眼,片刻后,宋清让淡声道:“洪姑娘,在下先行一步。”
礼貌地行了礼,他迈着悠闲的步伐离开。
洪碧君对当前状况一头雾水,不过并不防碍她的好奇之心。
她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跟了上去。
柳轻筠一早便烧了锅热水用于沐浴,舒舒服服洗去全身的不适后,她换上一件雪青绣荷襦裙,乌发挽起,从妆匣里随意摸出一根簪子别进黑发中,她思索着待会儿该如何搪塞洪碧君,省得她胡思乱想,未留心到头上的簪子是唯一的檀木簪子。
她的首饰是前几天才添上了几件,总共也不过五件。
忽视这支特殊的檀木簪子的结果很快表现出来。
先前宋清让送礼时,洪碧君在场,因而她知晓这支檀木簪子的来历。
柳轻筠一出现在两人视野范围之内,她头上的簪子瞬间吸引住在场之人的注意力。
洪碧君睁大双眼,目光不断在柳轻筠跟宋清让两人之间反复横跳,宋清让淡定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鸦羽般的长睫下,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中藏着片泛起阵阵涟漪的湖。
他低垂着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