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生不知是长得年轻,还是岁数确实不大,眉目疏淡,素色白衣,着一云纹木钗束发,看上去谦和温驯又不失活泼。
“张道生……”阚玉生跟着念。
“正是在下。”张道生恭敬行礼。
“那就请张大夫给看看吧。”他摆摆手。
趁着张道生望闻问切的功夫,王萱儿连忙凑到小侯爷耳朵边上,低声补充:“张道生就是从恶鬼手里夺人的那个大夫。”
“哦?”阚玉生闻言兴致勃勃。从恶鬼手里抢人,倒是闻所未闻。
可惜还不等王萱儿娓娓道来,张道生便开口:“晏公子身体安康。”
阚玉生这会儿还哪里顾得上和晏青抬杠,忙抬眼示意王萱儿将事情问个明白。
两人多年默契,王萱儿这会儿哪里不明白小侯爷的意思。只是……她挤了挤眼睛,示意还有旁人在场。
“无妨,”阚玉生说,“晏公子也算半个自己人。”更何况……这种装神弄鬼的事,越多人知道越好,最好是闹到人尽皆知,人多了再阴森的“鬼气”也散了。
晏青没有发出异议,只是,“为什么是半个?”
阚玉生愤愤:“因为晏公子从马车上摔下来摔坏了半个脑袋。”
晏青彻底闭嘴,眼中却饱含笑意。
这话也逗笑了一旁看戏的王萱儿。
笑了半响,王萱儿终于正色:“张大夫,你来讲讲上月王虎落水之事。”
“是。”听到点名,张道生恭敬起身,开始娓娓道来:“出事之日是……”说完,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正在思考。
正在看火的小药童插声:“三月三,上巳节当天。”
“是,三月三当天夜里。”张道生肯定,“在下被请到庄子里给刘管事的儿子看病,路过荷花池时,突然听到有人呼救,当归过去问,说是庄子上的一个伙计,叫王虎,失足落水了,便上前帮忙。”
几人听得起劲,正齐齐等着他的下文,但却迟迟没有听到下文。
阚玉生震惊:“没了?”他狐疑地看了一眼王萱儿,看样子无非就是一个倒霉人失足落水被好心大夫搭救的见义勇为小故事,是怎么传出来恶鬼索命的八卦的?
王萱儿直呼冤枉,这张大夫讲故事的水平完全不行,还是得她亲自上阵:“庄子上的人说,王虎平日里欺男霸女,仗势欺人,没少做坏事,这次是被曲二娘的冤魂拖进荷花池里的。”
“曲二娘是?”阚玉生皱眉,“也是庄子上的人?”
“不是,是附近刘家村的一个寡妇。”王萱儿借着补充,讲得眉飞色舞,为了营造恐怖气氛还特地压低了声音,“说是王虎曾经追过曲二娘,但是人家没同意。”
“怎么就成冤魂了?莫不是被人欺负了。”阚小侯爷难得语气严肃。
王萱儿也叹了一口气:“谁知道?但大抵是吧。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投了河。”
“是王虎干的。”张道生说。连旁边的两个药童都连连点头。
“哦?”一直默不作声的晏青发问,似乎对这个武断的结果并不满意。
打扇扇火的药童横眉冷目,“有什么不相信的,王家村里的人都知道是王虎害死了曲姨,不信你们就自己去问问!”
“半夏,不得无礼。”张道生声音也发冷。
“半夏。当归。”晏青挑眉。“听起来——”
阚玉生也跟着感慨:“一听就知道是学医的。”
晏青一噎,施施然看了阚小侯爷一眼,生平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这小侯爷看起来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中聪明啊……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愤,或者干脆是为了把剩下的故事讲完,王萱儿干净利落的打断所有人的话:“三月三,浴兰汤。庄子里休息一日。刘管事的儿子说亲眼看见河边有个女人,很漂亮,似乎……似乎在等着情郎幽会,还说——还说这女人有几分像早就死了的曲二娘。”
顿了顿,她接着说:“他当时没多想,觉得不好打扰人家,就匆匆绕开了荷花池,也就是在这时候,撞到了正在往荷花池赶的王虎。王虎似乎有急事,没等他提醒,就道了歉走人。”
“村子里这个月也出现了几件怪事。”一旁负责看药的药童当归端着熬好的药站起来,将剩下的流程交给半夏后,他走到几人跟前回话,“先是村口的大柏树莫名其妙死了,再是祠堂里经常传来女人的哭声,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些怪事,鞋子莫名丢了一只又有人送来了一只粉色绣花鞋,家里养的鸡死绝了脖子上全是被咬出的洞……”
直到这时,阚玉生才觉出几分恶鬼害人的阴森味来,他转头看向晏青,见对方也是一脸思考状。
“有意思。”阚玉生喃喃道。
这就是所谓的“恶鬼索命”啊。他莫名不喜欢“恶鬼”这个称呼。说不上来,或许是为了无妄死去的曲二娘,或许……是为了其他东西。
“有意思。”一道低沉,甚至可以称得上微弱的声音传来。
已知不可能是他大脑里的回声,那么——
“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