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孔，你玩文字游戏拒绝出资，他没追究你和东藤的责任还不够吗，在这冷嘲热讽什么呢？其他项目少你分红了？”
“说实话，公司的那点钱对我来说无所谓，你还是数数他欠你的机票燃油账单吧。好好的私人飞机都变成他的专属座驾了，还嫌他玩得不够过火的？”
“多谢你的好意。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看好小麒这次的决心毅力，就不会撇下他不管。你若真还念交情，就别掺和这事了……”
“好，我不掺和这事。等他回过头来再面对养不起的一大家子，我可没有多余的饭碗给他糊口……”
程蔓实在听不下去了，和东叔打完招呼，加入了这场意义不大的群聊。
“孔先生，我能借这个机会也和您谈谈吗？”
“你也在？刚才有些话不是针对你，一码归一码……”
“没什么，您不是说过人不能太贪心，感情事业两头占是不尊重经济规律的投资吗？”
“相信您之前选中我当棋子，没少在对我的背调上下功夫。我想问问，您不好奇我当初为什么会和前夫在一起吗？”
这一发自爆把东叔都惊呆了，与屏幕那边的孔庆杉难以置信地审视着面不改色的女武神。
曾经尝试爱情果实的自己，年轻时候愿意接触田克俭，绝对不会先要求对方是个富豪。
即使从小家里不宽裕，缺乏亲人正常关爱的她，远倾向于有情饮水饱的相处方式，后来才打破婚姻的牢笼远徙上海，寻觅工作以及感情的自由。
艺术这东西，她不仅自始至终不感兴趣，连田克俭的盲流人设也是避之不及。唯独吸引她的，是能卸下理性伪装的安全感。
只可惜享受正常爱笑的时光有且不多，复杂残酷的现实终归把进度条可逆回了原点。
成长在物质精神均匮乏的家庭，自由求爱的北域大雁遗憾铩羽，便只能南迁以权为重，或许这就是孔令麒提到的“优越性追求”吧。
“我当年既然能不是因为前夫穷而选择和他结婚，也敢认定不管是辉煌或落魄的孔令麒，都可以胜任后半生的长相厮守。”
“这是我一向遵守的情感规律投资规则，鉴于其他因素属于我的个人隐私，恕无可奉告。”
“也希望今后我们能在多比的业务上合作愉快，求同存异，家和方能万事兴。”
字字珠玑的一席话，让东叔沉默到了凝视孔令麒静卧的理疗床上。
收到信息的程蔓风风火火地跑进包厢，忙活的技师都愣了片刻。
东叔示意她在旁边坐下，低声告诉她孔令麒并无大碍，只是长时间跨国飞行，克服时差处理临时业务没休息好，下了飞机一直不舒服，刚刚安排了药浴消肿，等状态缓解了再送他回家。
巴黎街头的试营业公厕已开放一段时间，公众光临的口碑清一色好评。
国内部分品牌通过网络平台嗅探到了商机，争相贡献自家产品打造特色文化营销，常常为了抢购一个广告位内卷得不可开交，无形中给初具雏形的软装添加了数不清的负担。
“金主爸爸们，这是建公厕，不是开超市，没必要整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啊……”
“再这样下去，7－11得来砸场子了……”
孔令麒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有些商品是国外流行习惯的存在，必须得预留一定位置。
再怎么说这是法国的厕所，又不是竞选影视赞助，总不能喧宾夺主吧？
十多个小时的返程，孔令麒就回复了六七个小时的邮件私信，五花八门的大饼堆积成山，这泼天的富贵着实承受不起。
好不容易让这群赶集的正杂牌财神爷消停会，惦记在飞机上补觉的机会也泡汤了。
落地半天的脑子像兜了窝蜜蜂一样眩晕生疼，眼前忽明忽暗的他仍念念不忘答谢东叔的伴手礼，哪知刚抵达养生馆，人就直接倒了下去。
“医生看过了，是操劳过度，建议他暂停工作静养两天……”
东叔系紧浴袍慢悠悠站起，指指房间角落里的其中一只复古手提袋。
“应该是他给你带的，看看吧……”
接过怀抱唐培里侬礼盒的助理递来的礼物，她红着眼眶再次哽咽感谢。
袋子里是一本全新未拆封的巴黎时装周奢侈品杂志，还附有一片质感十足的梧桐叶。
巴掌宽的叶面脉络清晰，如同墨绿延伸至碧玉的调色板，澄净的油彩不掺杂丝毫虫蛀与尘染。
轮廓边缘完好无损，平整鲜艳地保存在薄薄的透明玻璃小匣内。
那张香榭丽舍大道的华丽写真明信片背后，右上角粘了盖戳的埃菲尔铁塔法奥纪念邮票。
工整中夹杂几笔潦草的防伪标识，还是可以辨识出来他自带语音的散装情话。
—— —— —— —— —— —— —— ——
Bonjour Chérie 程蔓：
这是一封通往未来的邀请函
待香榭的落叶变得金黄
请携带这张特别的门票
远赴塞纳河畔的浪漫盛宴
Je tembrasse
孔令麒
—— —— —— —— —— —— —— ——
替他更换了敷额凉掉的毛巾，沉寂许久的喉咙蠕动几下，却痛苦得咳不出来。
她费劲托起他的后肩帮忙顺气，总算把附体的幽灵驱赶出了躯壳。
盖被子的时候，触及的心房和肠胃隐约还在不住地颤栗，松弛的眉头也遍布阴云。
害怕他无意识的焦虑引起更严重的反应，她像呵护受惊的自己那样，一遍又一遍尽可能轻微地按揉他脆弱的腹部，促使头脑紧绷的神经中止厮杀的缠绕。
“已经回来了就先休息吧，有难处交给东叔和我，别什么都自己扛……”
“你做得很好了，目前身体重要，睡醒了姐陪你去吃好吃的……”
大概是伏耳的安慰给重压之下的大脑编织了防护的结界，握着她救命稻草似的手终于有了放开的迹象。
后来她才辗转通过黄毛他们得知，考虑到别国个人创作自由的前提，新公厕除整体造型，悬挂了巴黎奥运logo的外墙基本都是空白的。
特地采用环保无毒的可擦洗材料方便他们打卡涂鸦，共同参与艺术构造的想法深受游客欢迎，很多人主动分享对中国速度和文化开放包容的积极体验感。
然而一些不和谐的噪音见缝插针，借地方无差别攻击当地政府的种种内部矛盾，个别甚至发表阴阳抹黑的图文，造成了不同程度的恶劣影响。
不少华侨留子自发组织起来，与警方保护这些饱含故乡情怀的新朋友。
勤快整理洗手池与墙上的物品、教外国人学习扫码支付和AI答疑、翻译他们想对东方大国点赞的评价。
不为别的，版权标签上的方块字就是最有号召力的旗帜。
孔令麒巡查各区域公厕进行调研的那两天，恰好碰上抗议出台制度的极端团伙，有人把枪口对准了批准建设在视线之内的无辜公厕，短短数小时的偷抢砸掠与泼漆划刻，霸道席卷的不良行径令人不齿。
更过分的是，有暴徒冲前来侦查的无人机“飞麒”射击以及投掷垃圾，阻止破坏电子证人的正当执法，尖锐硬物多次从机身擦过，叫嚣的侮辱字眼一字不漏地抓拍在镜头前。
发酵到如此地步的安全事件，性质已由单纯的排斥政府升级到涉外滋事，这种赤裸裸的挑衅激怒了驻法华众和旅居友人，社交软件上的谴责不在少数，举牌游行喊话的行动派也投入了前线队伍。
一段摄于塞纳河附近的视频显示，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当街解裤撒尿，而新建的公厕就伫立在马路对面。
试用期间的公厕是免费的，对方拒绝文明解决并唱反调回以不雅，还故意鄙弃上前塞纸劝阻的“雪麟”，试图踢踹机器人作奴隶使唤。
此举惹毛了在场包括孔令麒的亚非拉平民，无人惯他高人一等的种族主义，团结火拼的阵容最终使敌军理亏溃逃。
黄毛惧怕热血对抗引火烧身，设计圈的人用不着搅和治安管理的泥潭，凡事保命要紧。
但蹲下擦洗调试“雪麟”的孔令麒严肃无畏，直面闻讯赶来的记者采访，他的表态坚决无畏。
“选择和动物一样随地大小便是个人的认知自由，在中国人付出努力的成绩上肆意践踏就是不可原谅！”
“我是代表国家在为奥运出力，你可以批评我的设计水平不过关，但侮辱民族尊严的所有罪行，我永远不会容忍退让！”
“先生，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姓孔，孔子学院的孔，传承东方儒家礼仪的后裔。”
“这两个机器人是你的助理吗？长得挺特别的，是什么稀有动物啊？”
“形象取自我们中国上古神兽之一的麒麟，代表吉祥安康、和平美好，许多富贵府宅都用它装饰祈福……”
这则登上头条新闻的立场发言被各官方转发肯定，高度赞扬了孔令麒身为境外护华企业家的爱国言行，多比的市场综合评分像坐了火箭直线上升，实时股情有了涨红趋势，同时也是赞助商井喷上门的助燃剂。
但孔令麒真的太累了，他不想伤同行伙伴的面子，可又招架不住饿狼馋猫的死缠烂打，恍若一条圈养餐桌的大鱼，游到哪里都是刀叉觊觎的磨牙狞笑。
评论刷到麻木的程蔓也厌倦了，眨巴好一会干涩的眼睛，余光瞄到身边酣睡的主角皆是心疼。
他勉强清醒着回来收拾洗漱，请求她帮忙筛选合作品牌最优名单，便又昏昏沉沉地合上了眼皮。
这几个月下来，他光是购买授权就谈哑了好多次嗓子，权衡大小利弊的协议摞成了高塔，显隐业务的强度超乎寻常，她算是相信了他甩在铁锅炖桌上的那句实话。
“你就是个风险投资人，你不是企业家，同样的事情交给你，你不一定比我做得好……”
最忙最苦的黑夜即将揭开曙光撰写的黎明新篇章，但愿酷夏清爽的凉风盛饮，能因他的钻研配制弥漫出心蜜的醇香。
奥运会开幕式开启的巴黎人山人海，炎热的街道怪味已经稀释了无数个级别，只是各式各样的物种出没，让一家三口误认为自己的航班跑偏进了非洲大草原。
举目四望的LGBT世界刷新了母女俩的三观，田爽偷偷吐槽连游戏都没遇见过这么离谱的皮肤，下意识死死拉住孔令麒不敢轻举妄动。
某个比程菽的“搔首弄姿”还劲爆的妖精从程蔓背后丝滑飘过，弄了她一身鸡皮疙瘩。
“你在秋叶原看见的……舞台，也是这样的？”
“不，这里可以称作祖师爷等级的，我还是见识少了……”
面对想尊重又理解不了的奇葩景象，他庆幸没带龙凤胎来参加文艺熏陶的选择是多么明智。
入场门票是主办方友情提供的，席位还挺前排，一家美滋滋地共享了半个月的世界竞技体育满汉全席。
美中不足的是，不公平的强权霸凌一直是虎视眈眈的洪水猛兽。
观看每项比赛程蔓从头到尾都提心吊胆，相反孔令麒气定神闲得多，不时在中场休息时领她出去散散心。
“比分太胶着了，这可是国乒啊，可不能就这么被超越！”
“不会有事的，他们有自己的策略，放宽心慢慢看就行了……先来份冰淇淋冷静一下？”
她接过来塞了一大口，冻得差点吐出来，他急忙搓热双手为她捂暖腮帮。
“你的迷之自信……又回来了？”
“记得那句话怎么说的……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但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她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已经在舔垫在包装盒下融化渗出的掌中奶油了。
“把对手当成我爸就能想通了……走吧，豆豆还在等我们呢。”
还别说，一旦代入了这些剧本，下半场的她逐渐不那么煎熬了。
领奖台上闪闪发光的金牌和庄严神圣的国歌，令她联想到哼着小曲傲娇凯旋的赢家高光，果然置换一下战斗背景，效果就立竿见影了。
“你怎么会想到用这个调整心态呢？”
“忘记密室逃脱的精髓了？心灵体验的畅快为主，不是知识理论的定向刷图。”
“咱看球就好好看，别揣着一脑袋函数公式去模拟计算，乐趣会机械化的……”
“你又豪横了……”
她娇嗔地拍了他一巴掌，情不自禁地借助红唇补妆了肉脸蛋上描摹褪色的国旗图案。
几场女子拳击比赛下来，她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一个身份尚存争议的选手，愣是利用匪夷所思的逻辑一路打到了决赛，真心感觉连那块金牌都在蒙羞。
回酒店的途中，田爽始终愤愤不平，之前把别人鼻子打坏还能逃脱审判，凭什么还是让“她”继续出现在擂台上，分明就是纵容男人的霸权在作祟！
担忧心直口快的孩子被别有用心的人逮着，程蔓制止了喋喋不休的小牢骚。
她难免感慨自己落伍了，原来叠加禁药都已经是过去式，这是直接改造基因，骨子里就不属于一类人啊。
孔令麒反而离奇地安静，替她们拉开出租车门落座以后，一直窝在副驾驶上没吱声。
直到临睡前，他才颇有无奈地点破了暗藏心底的见解。
“如果把世界看成是一个巨大的游戏厅，以往靠拳头硬团队牛的玩家自然段位也高。”
“但鱼龙混杂的今天，菜依旧是原罪，开挂作弊的脏伎俩早已成为公开的秘密。”
“最简单也最用烂的例子，我和我爸……”
“也别太在意了，起码截止到目前，咱们的运动员记录破得实至名归，体检证实无愧于心。我们和他们的荣誉一样，干干净净经得起任何质疑考验。”
“打铁还需自身硬，靠歪曲真相和专制碾压的局势天平，早晚会向真材实料的砝码一方倾斜。”
“就法媒半个月来的花式逆天‘失误’，还有越来越由衷正面的公厕反馈，也算是迟到的天降正义了。”
“睡吧，等闭幕式以后，我一定带你实现一个史无前例的巴黎生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