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令我跪着,他视我为卑鄙狡诈的罪人。可倘若连我这种,随波不逐流,只是敛些钱财,从未主动倾轧害人的中庸官吏,都算罪人。那么这莽莽皇天之下,泱泱大国,岂非处处罪恶滔天?
十九岁的时候,我还是青葱少年一枚,亭亭净植,在偏远的西南土乡任差事,作最低贱的皂役。
亲眼目睹,两伙村子为了争夺农耕地、争夺水源,大规|模|械|斗,农民的头被|砍|下来,一串一串,挂在村子口高高的树枝上,作威风凛凛的战利品。
二十三岁的时候,我调任富庶的闵县,在县衙里作普通的快班衙役。当地有户豪绅,制砖贩砖发家,与县令是姻亲。砖窑坍塌,烧死了十一六条人命。亡者家属告官,县衙判豪绅无罪。亡者家属不服,团结起来,长途跋涉,往京城去,想越|级|告状。
被抓了回来,盐缸里腌制成了红肉骷髅,扔到了大街上,杀鸡儆猴,以哑民声。
二十七岁,我入了陈州州衙,身手矫健,精明锐利,甚得掌簿师爷的欢心。那个唱戏的小男孩,官方|通|报死于疯病自尽,我跟上级去收殓他的尸首,狼藉不堪,肠子都从底下流出来了。给他盖眼皮,怎么盖都盖不上,死不瞑目。
小孩的家人看到赔偿的一百两银钱,犹如豺狗争食,蜂拥而上,争得急赤白脸,厮打得蓬头垢面……
这世道本就不清白,如何能强求活人清白?
我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但我坚定地认为,我无罪。
“大人,”握住锋利的剑锋,手掌剧烈地刺痛,慢慢地,试探性地站起了身,靠近晦暗中形容不明的武官,恭敬地孝敬,“卑职无能,拿不出更多的。这五千两银票您不要嫌少,三日必定到账。”
“您今年才二十七,就已经跟了包老相爷,身居正四品武官实职,统领开封府衙的官兵部队。还在耀武楼献过艺,给皇帝陛下、文武百官留下了惊才绝艳的深刻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