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鹰全家一十六口俱被灭门,没有任何幸存者,没有亲戚给他们处理丧葬事宜。因为涉及到了退役捕头,所以由开封府代为接手,把烧焦了的遗骸葬入了阵亡官兵的烈|士|公墓。
易容改妆,晴朗天,提着一坛浓醇的烈酒,进了荒草菁菁的墓园。
坟包前摆了许多祭奠的贡品,瓜果、酱猪肉、桃酥……什么都有,颇为丰盛。大约是蒙厉悔、丁刚、马泽云、章平、楚念辞……他们那些捕快放的。
我观察了下周围,确定这个时间点没什么人,于是盘腿坐了下来,坐在老搭档的坟前,自然而然地开始偷吃贡品。
坟包上一只漆黑的乌鸦朝我嘎嘎地怪叫,弹出一枚小石子,精准地打飞。
“鹰子,”与逝者共饮,浓醇的烈酒灌入喉腔,洒满一地,浸透草地,“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没料到会把你们全家都牵扯进来,你那三个鬼机灵的小孩儿,唉,可惜了……”
咂咂嘴,袖子抹去脸上辛辣的酒渍。
继续偷吃贡品,酱猪肉真好吃。
“不过你可不能怨我,你全家遭的这祸完全在老子意料之外,不是我的意思,我从来没有怨过你,更没想过迁怒你全家老小。”
“当初你能拼着得罪豪商巨贾,豁出去救我,实在使人感动,对咱这个老搭档,实在已经仁至义尽了。后来废了只手,熬不住折磨,贪生怕死,自保,那都属于人之常情。”
忽然想起了点什么,戳戳安静的黄土坟包。
“不过你小子可真够黑的啊,硬生生从大商人身上薅走了那么一大把羊毛,万两银票啊,万两啊!都够你儿子、你孙子、你曾孙子……往下十代的富贵舒适了。”
唉。
天南海北地聊,聊了许久的天,陪逝者喝了半天的酒,战友最喜欢的上等竹叶青。酒坛子空了以后,坟包前能吃的贡品基本上也都被我偷吃得差不多了。
有点晕,摇摇晃晃,起身走人。
在墓园里绕来绕去,终于找到了老师傅李青峰的坟冢,姓展的大领导确实说到做到了,把师傅亡在及仙的遗骸找了回来,带回了开封,落叶归根。
墓碑上朱红的铭刻,短短十几个小字,概括了一个人的一生。老捕快,尽忠职守,多年打|拐,亡于打|拐。
被拐子残害,采|生|割|折了的女儿李雪儿,坟冢就葬在父亲的旁边。
他走在打|拐的道路上,一往无前,自始至终未回头,熊熊燃烧,蜡炬成灰。
我没敢偷吃师傅的贡品,怕梦里挨骂。跪在师傅的坟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徒儿不孝。您让我在您身陨后,接过您的班儿,继续往前走,守护万家民生太平。徒儿做不到了。”
“徒儿要挪窝了,去北方,去北国之境。”
“在这里,位卑者践道实在太难了,自保都难。”
“官|僚|腐烂,民间贫瘠,国库空虚,歌舞升平,污佞横流……粉饰出来的太平再好看也是假的,掩盖不了内里的病入膏肓,无可救药。连展昭那种侠客出身的光明利剑,入了官场都会被迅速锈蚀、腐化,连开封府那般神圣法邸都无法绝对秉承公道,”醉醺醺,叹息,“师傅,说句大逆不道的,这大宋的半壁江山,不会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