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痛苦了。
如果没有受过公元两千年后的教育该多好。
或者,没有做过周卫国,不知道自己原本可以拥有何等光明的前程,该多好。
没有受过教育,便可以如这时代的土著,女德妇道,以夫为天,忠心地服务于夫族,开枝散叶,母猪一样接连不断地产子,幸福甜蜜,贤妻良母,阖家美满,光荣伟大。
没有做过周卫国,便可以效仿丁南乡,自我麻痹,自我欺骗,沉溺下去,与古老的封建皇朝同化,痛苦也会消失。
可我做不到。
我就是做不到。
无论如何都忘不了曾经受过的教育,更忘不了周卫国会当凌绝顶,看到的那些壮阔江山。
于是清醒化作了活生生的凌迟酷刑。
发抖地裹着夏被,凄厉地朝古代官僚的背影嘶嚎。下巴被卸掉了,说不了话,喉咙深处发出的吼声嘶哑原始,宛如野兽绝望悲鸣。
欣长的背影顿了顿,回头看了我一眼,化作一团墨蓝色的漩涡,消失在了朗朗明月中。
“……”
真奇怪,奇怪极了。
善良的人物好像只在年轻时代有,步入中年、老年以后,放眼望去,尽皆披着衣冠的禽兽,精致狰狞,奇形怪状。
敬爱的展大人曾经认为,绝不可放任咱们这种狡诈奸佞的污吏上位掌权,一旦掌权为政,必定隐天蔽日,祸害一方。
可如今看来,他好像也没比咱清白多少。官商勾结,官黑勾结,养脔|宠,行|淫|作乐,满足私欲……桩桩件件,与周卫国不相上下,半斤八两。
再老个十来岁,周卫国所作的贪|污|腐|败,结|党|营私,蝇营狗苟,他大概也会跟上吧?……
浑浑噩噩,恍恍惚惚。
朦朦胧胧,迷离梦幻。
稀薄的血水溢出口角,淅淅沥沥,沿着卸掉的下巴往下流,口腔里剧痛到麻木,仿佛有团烈火在灼烧。
“明文,熊飞相公是真心爱你的,为夫更是深切爱你入骨的,”成功的大商人,甜言蜜语,小心翼翼,轻柔地安抚,“老夫老妻,多少年的情分了,孩子都快成人了,何苦呢?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作甚冲动寻短见?”
“不想玩双|龙|戏|凤的游戏,与我们说嘛,不玩就不玩,我们还能因为这点小事把你逼上死路不成?”
“你这样的佳人若自绝了,便如杀为夫万万刀,亦如杀熊飞万万刀,心肝肉儿被挖出来般。”
“人活就一辈子,没有下辈子的,弥足珍贵,千万珍惜。没有什么比自身的生命更重要,你要理智,你要理智,你要理智,不要伤害自己。”
贴身的亵衣、亵裤已撕碎,夏被里裹着的发抖裸|体不着寸缕。打开红木雕花衣柜,重新拿了套整洁的衣裙过来,小心翼翼,试探着往下拉被子,触碰里面的手臂。
“乖,熊飞去领孩子过来了,咱们把衣服穿上,好不好?”
“……”
“莫害怕,莫害怕,为夫只是帮你穿衣服,不会再欺负你了,不会再伤害你了……”慎之又慎,极尽轻柔,如待濒临破碎的上等瓷器。
木木愣愣。
原来他还有这幅模样啊,多少年了,从来唯吾独尊、强势专横,从未见其如此胆颤心悸、体贴入微,像个曲意讨好的奴才。巨大的反差,怪讽刺的,思之令人发笑。
一口一个妻子,一口一个钟情,非得把人伤害得万念俱灰,唯求解脱了,方才知后悔。
斟酌着,大生意人,商量的语气。
“我们做交易,夫人,你知道为夫的信誉很可靠的。为夫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拿伤害你的亲友威胁你了,再也不会给你随意灌药了,再也不会对你霸王硬上弓了,再也不会轮你作乐了,再也不会打你了……说到做到,咱们好好带孩子,不自尽了好不好?”
“……”
“你若答应,便点点头。”
睫毛轻颤,缓缓地垂下,思虑许久,妥协地轻轻点了点头。
松了口气,伸手接上了下巴。
下一刻,猛然发力,继续磋磨着咬断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