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啦。”嘎吱推开院门,房东婆婆昏花的老眼白翳愈发严重了,她还剩多少视力?
“今个儿总算不忙了,前段时日你这孩子天天摸黑回家,雨雪天多路滑啊。”锅屋里燃烧着柴火,明旺旺的灶火旁蜷着三只狸花、一只鹅、两只老母鸡。
狸花猫伏在干燥的热灰上,眯着眼缝似睡似醒,鹅伸长着颈子梳理翅膀上的羽毛,锅里炖着简陋的热汤。
老太太给我舀了碗白菜豆腐,我吹拂着热气慢慢地喝下,浑身暖和了许多,手脚不再僵寒了。去杂物棚子里摸了把锈迹斑斑的斧头出来,拿个矮马扎坐在屋檐底下,劈柴火。
劈好的全部堆到墙根,整齐地摞起来。
“弄这么多腊肠干嘛啊,婆婆,咱俩又吃不完。开春以后苍蝇多了,很快就坏了,到时候多难受。”
“想啥呢娃子,”老太太吝啬地嘟哝,枯瘦矮小的背影挡在案板前,费劲地捯饬,“不是给恁弄的。”
“那准备给谁吃的啊?”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就着袖子,抹了把额上的热汗。
“俺鸭蛋儿今年回来!”
“鸭蛋儿谁啊?”
“鸭蛋儿就是俺家鸭蛋儿!”老太太大声说。
阿尔茨海默症中晚期,老糊涂了吧她,都守着这破房子孤寡几十年了,哪儿来的鸭蛋狗蛋猫蛋。
劈柴的动作忽然滞住。
【孙杜氏,老太太挺可怜的,儿子被征去边疆,几十年没音讯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定烂在哪个犄角旮旯了。力所能及的地方,你尽量多照顾着老人家点。】李青峰曾经介绍。
“去年没回来,今年他肯定回来……”老太太笃定地嘟嘟囔囔,上了年纪,无意识地谵妄,同一句话,来来回回絮叨地重复数次。
“俺家鸭蛋儿最好这口了。”
“晓得你馋,你别和俺家娃子抢,不然就擀面杖撵出去,不给你住了……”
直愣愣地瞪着劈柴的木桩半晌,瞪着其中错综的砍切纹理、青黑色的厚厚霉斑,努力想些高兴的事情。
想不出来。
老太太沙哑的念叨声在耳畔嘚嘚个没完没了,聒噪死了,讨厌死了。
“哎!娃儿,那么大条汉子,哭什么啊,奶奶给你留了过年的梅菜扣肉了……”慌了,颤颤巍巍转过身来,手足无措,尚且沾黏满了酱油色的肉末。
“恁哪只眼睛看到俺掉眼泪了?”没情绪地继续劈柴,撂堆儿,平静的语调中微带疑惑。
“咱刚刚听到,恁偷偷吸鼻子……”
“那是木头末子溅进去了,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