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红日,海清河晏。
神圣的鸣冤鼓闷闷擂响,衙役们迎来了两位特殊的报案人。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
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世俗常识里,女人们头发长见识短,卑微鄙劣,悍妒成性,日日月月年年没完没了地拈风吃醋,耍着各种阴森的脂粉心机,后宅里斗得你死我活、水火不容。教当家男人头疼,无法专注于外界的事业打拼。
这次来报案的却竟然是一对互相扶持着的大小老婆,属实让人惊掉了下巴。
小娘子水乡模样,纤白细弱,洗旧的粉嫩衣裙,挺着个硕大的孕肚,看上去得有七八个月份,离生产不远了。
面孔虽娇媚却苍白浮肿,盘发散乱,姿态如菟丝花般惶惶不安。
大娘子糟糠粗壮,三四十岁的苍老苦寒模样,搀持保护着小娘子,目标明确地往开封府的方向来。
到鸣冤鼓处,贴在小娘子耳畔,悄悄地安慰了些什么,于是小娘子点点头,扶着腰慢腾腾地坐在了石阶上,仰着脸,依赖地看着大娘子的一举一动。
皇朝重器,法邸森严。
正气浩荡,望而生畏。
大娘子摘下了两根鼓槌,试探着擂了两下,声音轻轻的,胆怯地看了看四周,等了会儿。
咬了咬牙,坚定勇气,再次连续地、重重地擂击起来,响彻大半片街区。
“叫什么名字?”
捏着笔簿,例行程序,漫不经心地做记录。
“蒙孙氏。”年纪大的妇人说。
“蒙沈氏。”年纪小的妇人说。
“你们所告何人?”
“家中相公。”
低低怯怯地齐声说。妻妾互相搀扶着,紧紧地攥着对方冰凉害怕的手,从彼此身上汲取力量与支持。
坏了!
接待的衙役心里咯噔一沉,暗暗叫苦不迭,碰上烂摊子了。
国有国法,族有族规,家有父夫,各管各的,互相补足,互不侵涉。律法再至高无上,清官再体恤爱民,哪有去干涉人家家庭矛盾的理。
“告你们相公所犯何事?凶你们了,打你们了怎么着?……”吊儿郎当,拖着油滑的腔调,眼皮子抬也不抬。按捺着不耐烦,笔墨停止了记录,赶紧走完明面上的程序,赶紧敷衍完,撵人出衙。
“不是的,官差大哥……”
妇孺愚钝,怯怯缩缩地嗫嚅了半晌,才勉强组织出些含糊不清的语言来。
“我们所告的,夫君还未犯……”
“啥?恁在说啥子胡话?”
衙役不耐烦到了极致,怪腔怪调,夸张地嘲讽,眉飞色舞,干脆把笔簿放到了旁边,双臂抗拒地抱起了胸,一副冷眼看她们表演猴戏的架势。
旁边人嗤嗤地低笑起来。
“……”
孕妇本来就情绪敏感、不稳定,如此排挤的氛围里,小娘子愈发懦弱胆怯,苍白浮肿的瓜子脸上,眼圈无助地红了。
年长的妻拍了拍妾的手背,给她定心。
“大姐在,大姐陪着呢……”
“恁家男人是要过几天出去行窃?还是要出去抢劫?被你们俩娘们儿提前晓得了,跑咱们衙门口报案?”
“他……”
还没等妇人交代完,衙役便蛮横地打断了。
严厉地训斥。
“亲亲相隐,夫唱妇随。”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哪怕他真要去犯抢劫越货的罪恶,你们也该胳膊肘往里拐,替自家打掩护。女人叛离丈夫,检|举家人,在本朝礼法,是要跟着一并论罪的,杖责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