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淮宴没有回答,他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她走近。他面上冷淡,可双手都在颤抖。赵淮宴从袖里掏出数份书信,在心上人震惊的目光中,把信纸狠狠甩到了她身上。
褶皱最多的那一张刚好落在贺蕴珠手中,她默默攥紧,随后缓缓抬眼看向赵淮宴,平静地出声问道:“今日你为我安排、许我出宫,只是为了搜我的寝殿?”
赵淮宴还是没有回答她,步步紧逼。他眼底充血,似是屈辱,似是悲凉,又似是被背叛的愤恨。
“吾妻珠珠?甚怜卿卿?朕竟不知,慕清定这人,竟如此深情不舍;江扶英此女,竟如此大度贤良!”赵淮宴猛然攫住贺蕴珠的下巴,一瞬不转地盯着她:“贺蕴珠……皇后!你的胆子,真是出乎朕的预料。”
贺蕴珠眸中厌恶一闪,扭头想要摆脱而不得,只被他死死控住,她冷冷看向他:“你娶了我,就该有面对这一天的打算。”
赵淮宴咬紧牙关,松开了她的下巴。下一刻,一个克制大半怒火的巴掌落到了女子脸上。
贺蕴珠被他打得偏过了半张脸。
她的双眼彻底冷下来,反应过来的瞬间,贺蕴珠便扬起手打了回去。
“赵淮宴你疯了么?!你敢打我?”手掌被震得发麻,贺蕴珠的胸口剧烈起伏。
“朕是皇帝!能有什么不敢?!”赵淮宴根本不在乎脸上的疼痛,他狠狠攥住她的手臂,鼻尖几乎要碰上她的,“贺蕴珠朕告诉你!朕不止敢打你,朕甚至能够杀了慕清定那个奸夫、杀了江扶英那个贼妇人!”
“……不干江扶英的事。”听到“杀”字,此时此刻,贺蕴珠心底终于有了一丝恐惧之情,她脱口而出。
她的手臂被攥得发痛,但还是抬眼看向青筋暴起的赵淮宴,勉强维持镇定:“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以为慕澈之是个好夫君;也觉得,我是真心对她好。”
“江扶英没那么蠢!”听她苍白无力的辩白,赵淮宴只觉得气急可笑,怒火上头便一把甩开她。
惯性之下,贺蕴珠被推得一踉跄,碰倒了雨过天晴色的冰裂纹合欢瓶。合欢瓶破摔在地,迸出无数碎片,发出刺耳声响。
殿外众人面色皆是大变,张允成一动不动,张行安则是领了他师父的责,主动拦住欲意上前的宫人:“官家有旨,姑娘们止步。”
贺蕴珠从未被这么惊吓过。她眼下绯红,发髻松乱,鬓边玉钗滑落,凋零在地,碎了满室寂静。
贺蕴珠有些茫然地立在碎片中,她攥紧袖口,下意识想要提步远离。赵淮宴见状心下一紧:“别乱动!”
可为时已晚,他出口太晚,贺蕴珠慌乱之下已经迈出了步子。
“啊!”
思及今日出游,贺蕴珠特地穿了轻薄的绣鞋。碎片轻易穿过绣鞋刺进脚心,切肤的疼痛传来,贺蕴珠皱眉惊呼。
赵淮宴来不及多想,利索地踢开瓷器碎片,把贺蕴珠拦腰抱起,一面抱她回内殿一面喊人:“传医女!”
“官家放心,娘娘伤无大碍,按时敷药,不要沾水,饮食清淡些,仔细将养着便好。”医女为贺蕴珠包扎完毕后便主动退下,不敢多看帝后面上一眼。
这脸怎么都是红肿的……
见医女逃似的离开,宫人亦不敢逗留,殿内再次回归于平静。
贺蕴珠不愿看赵淮宴,轻轻撇过脸去。赵淮宴抬眸,刚好看到她右脸上的红痕。
心脏隐隐一痛,赵淮宴下意识抬起手想要轻抚,贺蕴珠却主动避开,声音沙哑:“你还要再打我一巴掌么?”
“珠珠,你明知道我不是故意的。”赵淮宴的手在半空停了许久,最后还是克制着收回,他低声道:“若不是你和慕清定太过放肆,我怎会对你出手?”
“太过放肆?我如何放肆了?我想和喜欢的人说话有错吗?我喜欢的人对我念念不忘有错吗?!”
心头火再次燃起,贺蕴珠毫不犹豫地侧过脸正面回答他:“你明明知道我和慕澈之两情相悦,却依旧借天象邪说逼我娶我!自大婚那日起,你便应该明白我不喜欢你!你如今的屈辱都是你过去的报应!赵淮宴我告诉你,如今种种,你都是咎由自取,根本怪不了旁人!”
她发间的花树钗震颤,如同跳动的心脏。
怒火冲天,赵淮宴的手掌再次扬起,可最终却狠狠拍在了床案上,没有再碰到贺蕴珠一丝一毫。
“……好。”他盯着满脸倔强的贺蕴珠看了许久,鼻尖却蓦然一酸。心脏传来疼痛,赵淮宴不动声色地折下了脊背。他闭眼,掩下所有不舍难过,安静地转身离开。
“传朕旨意,皇后行事鲁莽、顶撞圣意,着禁足一月、闭门思过。”他踏出坤宁殿,声音平静。
没有一个人敢看皇帝,就连张允成也躬身低眉:“臣领旨。”
从简从湘被静好静安扶着从偏殿出来,面色慌张:“官家,娘娘错了,您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才十八岁,她不懂事的。”
赵淮宴停下脚步,但也只停了一瞬间。
“……不必再多说了。坤宁殿的用度不会少,你们,好好教教皇后为妻为妇的道理。下次再见,朕希望自己能见到一个懂事的皇后。”
“坤宁殿,封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