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听棠有所察觉,却莫名松口气,在对面女官告辞时大着胆子喊了梨霜的名字:“你亲自送送从简姑娘吧。”
从简不应,只温和道:“梨霜奉命看顾娘子的胎,还是贴身侍奉您为好。小霜,务必好好照顾娘子。后宫中不能再出事了。”
原本跃跃欲试的梨霜也反应过来,在女官眼神看过来后立时应和:“姐姐说的是,臣明白了。”
顾听棠不禁苦脸,眉头紧锁:“是…我明白了。那姑娘路上当心,我便不送了…”
“谢娘子记挂,臣告退。”从简躬身,转步离开。
应兰阁在诸宫阁中占地面积最广,生人来来进进的都要一阵时间。
行至路口拐角,从简突然听到一声压不住的训斥声:“玉荷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是投不中?都教过你多少次了?”
她脚步一顿,皱眉向声源处看去,应兰阁宫人主动指了指:“不过是小孩子玩游戏,偏偏总是输,姑娘别见怪。”
“……嗯。”从简略略一瞧,只能看到位气馁的蓝衣内人的背影,而一旁的青衣女子正烦躁地戳她额头。她皱眉,不加深思地收回目光:“游戏而已,不值当训人的。”
“姐姐说的是,奴会告诫她们的。”
*
双脚踏入坤宁殿时,从简刚好听到瓷器破碎的声音,她心下一紧,加快脚步。
“珠珠你冷静一些!”身着淡黄色圆领襕袍的赵淮宴眉心紧锁,连忙拉住又要砸东西的贺蕴珠,“禁中因圆圆没了一个孩子,对它总不能什么处罚也没有。如今大娘娘说只送出宫,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
贺蕴珠眼眶绯红地甩开对方的手,鬓边金步摇闪出刺人的光芒,她倔强地不肯掉下一滴眼泪:“可这根本不是圆圆的错!香粉一不是它做的、二不是它涂的,说到底要怪也是怪顾听棠和那个轻碧,关我圆圆什么事?”
赵淮宴怕她乱走动又伤了自己的脚,干脆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不住地顺着她的后背,好让她平静下来:“这当然不是圆圆的错。可人言可畏,若不把圆圆送出去,宫里宫外对此事的流言都不会断绝。”
原本红润的唇瓣被自己抿到发白,双拳攥紧,贺蕴珠愤怒不已:“宫里宫外能有什么流言?我根本不会害人,我的圆圆更不会,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要说就随他们说!我只要和圆圆在一起…”
她越说,眼泪蓄得越多,薄薄的眼皮终于负担不起,泪珠滚滚而落。
手指触到她的眼泪,赵淮宴心里也不好受,只能默默抱紧她,柔声劝道:“珠珠,把圆圆送出宫去真的没什么,咱们让江夫人养好不好?就连她,你也不放心吗?”
“可那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让别人养?就算是扶英也不行的…”贺蕴珠抽泣,肩膀因漫天委屈而轻轻颤抖,“把圆圆送到宫外,我怎么见她陪她?她到新地方,要是害怕、不熟悉怎么办?时间长了,她会不会又忘了我?”
赵淮宴听得无奈,一臂搂着她的腰,低声哄人:“你是圆圆的孃孃,它怎么会忘了你呢?日后又不是不出宫了,每逢节日朕都许你去学堂看它好不好?不哭了,乖。”
话是如此说,可他心里实在不解。狸猫再怎么通人性,说到底不过是一只小宠。
把它送走,至于这么难过么?可这话注定不能当着贺蕴珠的面讲出来。
“如果我要是又把官家惹生气了,你不让我出去,怎么办?”贺蕴珠低下眼睫,还有点抽噎,白皙细长的手指攥住他的袖口。
赵淮宴觉得好笑:“你每天都在惹我生气,我什么时候当真气过?”
他心里确实无数次的怨过怀里人的冷漠无情与恶毒嚣张,可若贺蕴珠不这么着,那反而不是贺蕴珠了。
她就是一个任性的小孩子,犯的错也并非大过,说起来都是慕澈之的蓄意引诱。
怪不得她。
女子略有迟疑地问出声:“……真的么?”
男人轻笑:“自然是真的,不骗你。”
听到内殿哭声渐止,从简与静好对视一眼,随后齐步上前,领着宫人轻声入殿。送热水的送热水,递帕子的递帕子,收碎片的收碎片,有条不紊,秩序井然。
少年帝后已经坐回主位,皇帝垂眸,轻轻用热帕子为皇后擦去眼泪,动作轻缓,小心翼翼。可皇后并不看他,咬着唇一言不发。
从简不愿再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