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睫毛微微发颤,情绪压抑下来,轻轻道:“没有。只要你不赶我走就行。”
仿佛坠落在水洼里的风筝,皱巴巴、湿漉漉,漂亮的色彩也可怜地晕开了,随时要破掉。
完全没有了之前在艳阳春日里翱翔的气度。
她不由地有些不忍心,语调变得有了些温度,也不知是在解释还是在安慰:
“什么大笋子小竹子的,我不知道尤清寒怎么回事,兴许是饿了吧。一个要当众杀死新娘的人,想必精神也不太正常。”
他听罢眼睛亮了亮,眉梢微微扬起:“这话我爱听。”
冉竹无语地盯着他。
“嗯……”他却翘起嘴角,兴致很高一般:“要我跟你一起骂他么?”
顺杆爬的速度是不是有点快?
这就不忧郁了吗,大哥。真怀疑你在演我。
她也不惯着这毛病,哼了一声道:“若没有别的事情,麻烦让让,不要打扰我离家出走,谢谢。”
“你可真是无赖,”他幽幽叹出一口气,“白日在婚堂上,你明明答应了等我上门,如今转头就要逃走,是个什么道理?”
冉竹不接茬,反而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腿长在我身上,我要走便走。而且你上门也没用,我父亲没看上你。”
他愣住,脸上恍然露出一个“?”的表情。
说起这茬,她脸上浮现出缺德的笑容:“我父亲,他说你和尤清寒都是疯子,让我嫁个正常点的——”
他歪头看向她:“正常点的?”
“你不问是谁么,”她狡黠一笑,眼睛弯起来,像只白毛小狐狸,“与我相过亲的,葛家公子。”
“……”
见他呆住了,她不禁好笑。再使劲儿瞄一眼他的神情,果然,心情变得有点好。
可惜身边没有投影石。
这个吃瘪的样子,应当刻下来记住的。
不过现在还是脱身要紧。
冉竹很快回过神来,正想趁着这个当口溜之大吉。不料她的另一只脚刚跨出窗台,一柄红叶伞忽然从深黑的夜空中飘荡而下,“刷”地近前来,堵住了她的去路。
“哗啦”,红叶伞悬停在她面前,瞬时发力,像个孔雀开屏一般满满撑开。
月光过滤进来,变成了朦朦胧胧的红色。像透明的轻纱浮动,将他二人一道,笼入一片静谧的暧昧中。
耳边全是蛐蛐的清鸣,幽凉如一首安静的小夜曲。
淮璃顺势靠过来了几寸,直视着她映红的眸子。气息近得能闻到他身上带的冷香。
方才那吃瘪的神情一扫而空。他像是抓到了猫尾巴一般,盯着她,轻轻扬起唇角:
“所以,你不想嫁那什么葛家公子,才打算连夜出走?”
这人倒是……很会拣爱听的来提炼关键词。
冉竹轻抬下巴,拽得飞起:“我多猖狂的人啊,有什么能束缚住我?逃婚而已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起昨天那出狗血剧,这已经是非常小的场面了!”
他始终笑意浅浅地盯着她,漂亮的黑眸中倒影着她的影子。
等她说完,他才默默道:“看来你不喜欢正常点的。”
冉竹:“……”
恕我直言,你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在骂人呢!
“……你说的很对,但不够全面,”她大无语,眸光像激光射线一般地瞪着他,“我也不喜欢疯子!”
他也不知听进去没有,整个人都很愉悦,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月光红得实在太旖旎,一身清冷的味道都去了大半。迷离得让人脑子越发不清醒。
兴许的挡得太严实,连凉凉的晚风都不见踪影。
冉竹的脸颊无端发热,忽然就觉得十分不妥了。
唉,到底为什么,她到底为什么要大半夜的坐在窗台上跟人闲扯!
孩子只想离家出走。
此刻,他忽然伸出右手,像是邀约一般道:“既如此,那、冉大小姐,跟我私奔吧。”
这性质就严重了吧。
“都说了和你没关系,我是自己想跑的!离家出走懂不懂,离·家·出·走!”
“嗯,好。”他很逆来顺受的样子,却满脸都写着好笑。
“信不信日后我倒打一耙,跟我爹说你是拐子!”她愤愤地反击,却神使鬼差地,搭了那只手。
“我只是多管闲事,想去查太安城的旧账而已。”
“我陪你去。”他眼底涌过微不可查的波澜,几乎是立刻收紧手掌,轻轻握住了她伸来的手指。
柔软的温度,覆在他掌心,涟漪般逐渐蔓延开去。
像是崖壁上已干涸的小花,终于等到了初春的雨。
哪怕只是被斜风带来寥寥几滴,也足以让他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