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从小就四平八稳、面面皆到的兰因公主,也只有对着叶家少爷会显露几分孩子心性。
所以,她们都很喜欢二人进宫。
钟掌珍和叶和凝你来我往地斗了一会儿嘴之后,叶和凝正色道:
“说点正经的。你最近有大将军的消息吗?”
“干嘛,你打听我舅舅干什么?”
钟掌珍坐正了,警惕地看着他。
皇后出身功名赫赫的武将世家,她的父亲王榜在世时,曾创造过连续十年一战未败的记录,为盛朝的发展提供了强有力的军事支持,也让自己的名字成为了利戎人闻之色变的存在。
王榜去世后,利戎原以为找到了可乘之机,准备大举入侵。
然而,他的大儿子王玠却凭借卓越的军事才能和铁血手腕迅速接管了军队。无论是正面交锋,还是智取奇袭,利戎在他的手下从未占过上风。
利戎因屡战屡败而士气大降,不得不灰溜溜地撤回去,休养生息,重整旗鼓。
此后,他被封为大将军,其妹也被封为太子妃,王家可谓风光无两。
二十年风风雨雨,昔日马上灵动的少女从尺步绳趋的太子妃成了沉默的皇后,而她的哥哥王玠依然是镇守边疆的大将军。
“……没什么,就随便问问。利戎去年继位的新王听说还挺有才干的,狼子野心,不可小觑啊。”
叶和凝摸了摸鼻子,随口答道。
他的实际想法是偷偷去参军。
自从几年前发现沈容端最钦佩武艺高强、有勇有谋之人,叶和凝就收敛了声色犬马的性子,开始钻营如何才能向那个方向靠拢。
而且,他也厌倦了一直待在叶世忠的羽翼之下。
所有人都视他为首辅的独子,没有人把他当成叶和凝。
……除了容端。
想起她的一颦一笑,他的心就会卸下所有防备,变得柔软,任由怯懦如利刃般划过。
钟掌珍闻言,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就在几年前,父皇把舅舅的家眷都接到了皇城居住。
……还有,说要削减军队开支,最后被遣散的兵力却多是舅舅手中的。
母后获悉,唯有无奈地笑,眼中尽是说不出的苍凉。
钟掌珍这才知道,原来“飞鸟尽,良弓藏”[1]是这般滋味。
观察着身边发生的一切,她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祥预感。
但好在母后还在。
只要母后在,她就觉得自己是个有家的孩子,就觉得安稳。
“话说回来,你那个沈哥哥呢?还在宜州?”
看着叶和凝虽稚气未脱,却已然十分英气俊朗的脸,钟掌珍突然想起了那个昔日与他形影不离的义兄沈容端。
钟掌珍虽然见过不少美男子,却从未见过那种类型的男人。
非常漂亮。
并不算冰冷得拒人千里之外,眼神中却始终存有一丝疏离。话不多,身材精壮,一张俏脸没有一处多余或缺失,腰间还常年别着鞭子,可以说是恰到好处的禁欲。
引人遐想。
“……干嘛,你打听她干什么?”
这回轮到叶和凝坐正了,警惕地看着钟掌珍。
“没什么啊,也就是随便问问。他武功高,最适合来做本公主的贴身侍卫。……怎么,你们不会真是什么断袖分桃之交吧?”
见叶和凝一副炸毛的样子,钟掌珍觉得好笑,存心逗他。
“走走走,回去了回去了。和你游湖,简直是天底下最没趣的事。”
叶和凝不想再和这个外表美丽内心魔鬼的女人说一句话,探出头,吩咐划船的太监靠岸。
“切,你以为我想吗?”
钟掌珍也不客气地别开脸。
突然,雅静有序的岸边激起一阵骚乱,如荷花池的一点涟漪般,向二人的游船扩散来。
“公主殿下,不好了,娘娘、娘娘她……”
坤宁宫里的几个小宫女面色慌乱地跑来,顾不上宫中森严的礼法,哭着朝船上的钟掌珍声嘶力竭地叫喊。
钟掌珍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人紧紧攥住了心脏一般,不能呼吸,死死地盯着宫女一张一合的嘴。
碧绿如洗的荷花池、茵茵的青草地、湛蓝的天、象牙白的桥,全部都涣散了,全都扭曲在一起,像千千万万的黑色箭矢,铺天盖地朝她淋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行为,但在别人眼中是在挣扎着站起,却在下一秒像烂泥一样瘫软在船舱中,动弹不得。
眼睛合不上,看着母亲的方向,人群聚拢的方向。
她的母亲死了。
永昌二十四年夏,皇后王氏崩。后,王氏,西凤布政使司泰和府人,骠骑大将军王榜之女,建宁十五年册立为后,谦恭仁慈,治宫内有法。皇上甚哀,举国致哀三日,礼部遵制治丧,葬于宁陵,谥曰孝仁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