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叶世忠站了起来,这是他赶人的标志性动作:
“累了一天,你们应当也倦了。都去休息一下吧。此事休要再提,同任何人都不要提。除此之外,万事有我,不必忧心。”
“公主,都这么久了,您用些膳食吧。”
坤宁宫偏殿,钟掌珍一言不发地坐着,身上还穿着昨日与皇后去御花园时穿的衣服。
她的双眼熬得通红,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唇也因缺水而皲裂。
素来梳得整齐光滑的一头青丝此刻也有些凌乱,几根发丝垂在她耳边,却无心去挽。
她的贴身宫女云水忧心忡忡地注视着她。
自昨天上午,钟掌珍就滴水未进、滴米未沾。
谁和她说话,都置若罔闻,只是直愣愣地看着虚空,如同一个失去了生气的木偶。
今天早晨,钟掌珍终于和她们说话了,不过是让她们去查皇后娘娘昨日早上喝的茶、前日吃的东西有无纰漏。
听见云水劝自己吃东西,钟掌珍没有说话,只是用微小的幅度摇了摇头,依旧紧盯着殿门口,等着每一个消息。
终于,她的另一位贴身宫女禅心匆匆走入殿中,神色紧张地屏退了屋内其余下人,
钟掌珍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拉住要行礼的禅心:“查到什么?”
“回公主殿下,皇后娘娘昨日早上用的吃食都由太医院的多位御医查过了,是没有问题的;但前日用晚膳时,皇后娘娘先是用了一只太子殿下夹给她的蟹,后又尝了贵妃娘娘送来的柿子冰酥酪。”
“是那柿子冰酥酪有问题吗?”钟掌珍急声问。
“娘娘脾胃本就虚弱,二者又是相克之物,如果那柿子冰酥酪用的是生涩的柿子,再加入寒毒散,初食用时只会觉得腹中隐隐不适,但是随着寒毒渐渐散入五脏六腑,第二天便会气血凝滞,寒气攻心,脏腑闭塞,最终毒发身亡。而且,毒发后摸脉象是摸不出这寒毒散的,因为寒毒散的毒性极其隐匿,会与体内的寒气和湿气混合,使得脉象如同普通的寒疾,难以辨别。”
说着,禅心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瓷药瓶:
“这是奴婢刚刚去找贵妃宫中的内应拿的。贵妃宫中的物件,一律都做了梅花纹烙印的标记,这种烙印擦不脱,一看就知是贵妃宫中之物。当时端来酥酪的是贵妃身边的容儿,就是她在娘娘动勺前将袖中的药粉洒了进去。”
“禅心,你做得好。把这个瓶子收好。”
钟掌珍双颊苍白,仿佛被仇恨抽干了所有的血色,但在她的眼底却燃烧着一股炽烈的火焰。
她接过云水倒的茶,一饮而尽。
“这还不够。我要置她于死地。昨日早上来给母后请平安脉的御医究竟是谁?为什么他比平时来得早?”
“回公主殿下,昨日早上惯常给皇后娘娘请平安脉的江太医称病告了假,来的是李太医。他是今年新选入太医院的。”
“去查查此人家中情况、与苏家是否有什么往来,以及近日是否有与贵妃宫中之人接触。”
“听闻,这个李太医家中贫寒,能做上御医,全凭苏贵妃的哥哥——大商人苏起倾囊相助。至于李太医近日有没有和苏贵妃的人接触,奴婢倒是还没有查明。”
禅心领了命正要下去,突然想起一件事,站在原地,神情犹豫,似乎不知该不该开口。
“还有何事,直说便是。”
钟掌珍知道,每次禅心露出这个表情,都会说出一些让她感到不快的消息。
可现在,天底下的所有事,比起她母后的死,都轻如鸿毛。
“奴婢刚刚去找那个内应时,她还说,圣上今天去了贵妃处与她说话,说后宫之事此后便交由她处理,皇后娘娘的丧事也由她主持。……后来,太子殿下也去了贵妃宫中。”
钟掌珍冷冷地攥着手里的茶碗盖子,拨开茶上浮沫:
“太子去她那里做什么?”
“……似乎是听闻苏贵妃因皇后一事而大恸,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所以特意前去宽慰她,劝她不要哀思过度,要保重身体。”
闻言,钟掌珍脸色骤变,心头一直燃着的暗火像是被填了一大把干柴,瞬间蹿上心头。
她紧握手中的茶碗,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好啊,真是她母后的好儿子。
真是她的好哥哥。
突然,怒不可遏的她将茶碗猛然摔向地面。
“荒唐!”
伴随着她的一声怒喝,茶碗惊人心弦的碎裂声响彻整个殿堂。
茶碗碎片四溅,茶水洒落在地,弥漫开一片狼藉。
云水与禅心被这一声巨响惊得急忙跪下:
“公主殿下息怒。”
两人正想继续宽慰钟掌珍,却听见门外太监来传:
“太子殿下到。”
钟嵘在一众宫女太监的前簇后拥中急匆匆地进了殿,“皇妹,我听见东西摔碎的声音了。你可还好?”
钟掌珍也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她这位亲哥哥。
他站在殿中,神色憔悴,眼眸中透露出几分疲惫和忧虑,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然而,他的衣着却依旧光鲜整齐。一袭锦缎长袍,色泽华丽;腰间系着一条玉带,玉佩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皇兄。你当真不知道,母后是如何丧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