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想坑害她的法子多了去了,为何要选个如此容易露出马脚的呢?
目前,沈容端想到两种可能。
一是苏劲松听闻自己令牌丢失后,临时起意,没有与纪钦明商量便擅自伪造了此案。毕竟,区区几日大概也不够他与纪钦明进行几轮信件往来。
二是苏劲松自己就是此案的罪魁祸首,见她令牌丢失,便直接顺水推舟,让她做了这个替罪羊。
思潮起伏之间,沈容端复又展开挽澜的信,摩挲着那行“共游大好河山,做对神仙师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这锦衣卫的差事,的确是越来越不如从前有意思了。
不过,就算要走,她也要先把赵秉清抓了再走。
从没有人可以从她手下成功逃脱。
赵秉清,绝不会成为她的例外。
这样想着,沈容端拿起油灯,回到桃枝家前院的稻草垛旁,合衣睡去。
许是这几日太累的缘故,她睡得比平日都要沉。
赵秉清和顾文瑞隔着墙缝,见她独自睡在屋外,对视了一眼。
“赵兄,莫非这沈容端,她也不是咱们所想的那种……好色之徒?”
顾文瑞有些惊讶地小声问道。
赵秉清的脑中却在思考刚刚沈容端思考过的内容。
他想到的却不是苏劲松,而是另一个与他相识之人。
“顾兄,此事,应当不是沈容端所为。无论如何,咱们先走。”
二人蹑手蹑脚地摸黑寻了马、下了山。
“赵兄,咱们是不是还是去靠近绵州城门的地方躲几天,等城门开了,再易容进去?”
顾文瑞以为赵秉清是见了沈容端之后想着赶紧赶路,便问道。
赵秉清却郑重地朝他拱了拱手:
“顾兄,我想把沈容端这桩莫名其妙的案子给理清了再走。加之那桃枝现在还因我之故同她在一起,刚刚沈容端睡在前院,不好进去,我想今天白天趁他们去郑秀才府中时,顺便把桃枝给救出来。此行甚险,咱们不如在此暂且别过,顾兄你先赶路,或许日后我便追赶上来了,到时我们还能一同去皇城,也未可知。”
顾文瑞闻言,大惊,连忙冷汗涔涔地劝阻:
“赵兄,你这是何苦!所谓‘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1],一来,我看那桃枝也是个机灵的,待寻你不到,她便应该也晓得自己离去了;二来,这沈容端惹上了祸事,又与你何干呢!咱们也算历尽千辛才走到今日这一步,可不能白白回头啊!”
“沈容端虽不是什么好人,可要定她的罪名,也应当是靠真凭实据定罪;我不能看她蒙受这莫须有的罪名,尤其不能看她因为这枚令牌蒙受冤屈!若不然,我不就也间接地成了背后的推波助澜之辈吗?”
赵秉清说着,纵身上马:“顾兄,我去意已决,你不必再劝。”
顾文瑞抬头,有些为难地踱步。
他是想随赵秉清走这一遭的。
可是,他尚在皇城中、生死不明蒙受冤屈的老父亲又该怎么办?
万一赵秉清被抓了,他这个随赵秉清一起的人,又怎么可能不受其牵连呢?
这样忧心忡忡地想着,顾文瑞终于也下了决心。
他从衣襟内侧取出了沈容端的两枚令牌以及分毫未取的钱袋,交还于赵秉清手中:
“赵兄,种种祸事,皆因这令牌而起。你且收好,以免再生事端。”
待赵秉清接过放好后,顾文瑞又向他行了庄重一礼,骑上马:
“山长水远,赵兄你一定要多保重,咱们一定还会再见!”
说罢,他深深地看了赵秉清一眼,仿佛想把他的样子铭刻入心。
赵秉清的面容纵然有些憔悴,但也丝毫不减其俊美。其眉宇间一双夺魂的桃花眼并无半分妖冶,反而如同寒星般明亮,坚定而沉稳,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直抵真相。
所谓君子如玉,顾文瑞直到见到赵秉清,才明白世间真有如此君子,如同一块温润却坚毅刚强的美玉一般,让他不禁心生敬仰。
虽然嘴上说着还会再见,但人事无常,又是否还能真的再见呢?
这样想着,顾文瑞最后回了一次头,然后朝着与赵秉清相反的方向纵马而去。
赵秉清一人一马立于原地,目送他逐渐消失于视线中。
此时天色已蒙蒙亮,空气中还弥漫着夜晚残留的凉意。一片静谧,唯有鸟儿的声声啼鸣交织其中。
此时的山上,沈容端和桃枝已经起身。
洗漱完,桃枝拿了一套自己比较宽大的女儿衣裳,让沈容端换上。
站在屋外等待时,桃枝看着还在前院地上的死鸡,心疼满满地嘟囔:“我的鸡本来就没几只,这两只本来说好留给村口的顾大娘来拿的,现在好了,还被你弄死了一只……”
然而,当她扭头看见换好衣服出来的沈容端时,整个人却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双唇微张,眼中尽是惊讶,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