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进了房间就是无情一铐,睡不睡随他,反正人要在床上躺着。
有一日,他忍不住偷偷和桃枝说,自己也被沈容端投喂了虫蛊。
闻言,桃枝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难道你也……”
下半句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划破空气、呼啸而来的一枚叶子钉在了墙上。
两人呆若木鸡地看向叶子来的方向,却见沈容端正抱手盯着他们俩:
“你们再讨论一次关于虫蛊的事,就会死。”
——明明是炎炎烈日的大夏天,可那一刻,被沈容端盯着的两人,却觉得浑身发冷。
于是,之后都暂时是不敢提了。
此刻,感受到赵秉清幽幽视线的沈容端有些烦躁地抬眼,直接和他对视。
赵秉清连忙扭开脸,看向街上。
忽然,他的目光被一个蹒跚行来的身影吸引。
那是一位年迈的老人,身形瘦削,背微微驼着,提着一个米酒桶,脚步缓慢而沉重。
走近了,老人挨桌挨桌地询问着食客:“客官老爷,要不要来点米酒?”
声音疲惫而沙哑,脸上却还堆着已经有些僵硬的笑容。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摇头和婉拒。
老人脸上的皱纹似乎随着这一声声回绝又深了一分,眼神黯淡了下来。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几人的桌旁,浑浊的眼珠停顿了一瞬,似乎连问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后,他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只是走到旁边的街角,缓慢地放下手中的米酒桶,然后吃力地坐下,缩在角落,从打满补丁的衣袖里掏出一块干硬的馒头,默默地啃了起来。
昏黄的灯光下,老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疲惫的面容在寒冷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他慢慢咀嚼着,脸上却看不见任何享受的神情,仿佛只是机械地完成一天中的最后一个动作。
看着这一幕,赵秉清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酸楚。
喧嚣的街道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安静,只剩下老人的身影在昏暗的角落里,显得那样的落寞与无助。
这道身影,与他脑中那道已经久远得有些模糊的身影交叠在一起,让他不由得站起身,快步走向那老人:
“老人家,你的米酒还有多少?我全买了。”
——自己的父亲,当年领着年幼的他,走街串巷地卖货时,不也是同样的场景吗?
乍见赵秉清起身,斐然有些吃惊,就要起身去拦。
沈容端倒没什么反应,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就默默地边吃着刚端上来的馄饨,边不动声色地观察正在笑着从衣襟里掏出银钱给老人的赵秉清。
买完酒,他却并未罢休,反而直接帮老人提起酒桶,细心地搀扶着他,朝几人吃饭的位置走了过来。
扶老人在自己座位旁坐下后,又把自己的那碗热腾腾的馄饨推给了他,替他拿了碗筷,自己又去点了一份。
斐然看着,心中也有些动容,不由得起身,把桌上的小菜也往老人的那碗馄饨中分了许多。
分完,他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沈容端,却只见沈容端仿佛与世隔绝一般,依旧专注于自己的那碗馄饨,看也不看此刻周围正发生的事情。
赵秉清点完馄饨回来,手里多了一摞碗。
他把碗码好,又把酒桶里的米酒细心地倒出,刚好倒满五碗:
“来吧,今天请大家喝米酒。”
斐然和桃枝都笑着接了,沈容端却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我吃饱了,你们喝。”
闻言,老人只以为这个容色清贵的俊美男子是嫌弃自己酿的米酒脏浊,连忙满脸堆笑地说:
“小官人,您别看老朽这身行头糙,可这酒却是大有来头呢。当年,思南府发生了洪灾,赵知府带领大家鼎力抗洪,连家都不回,没日没夜地带头加固堤防。又不吃,又不睡,最后实在累得受不了了,一头栽进河里,就不见了!”
闻言,在座的几人都看向赵秉清。
沈容端和斐然的神色是探询、好奇,桃枝的脸上则满是吃惊。
她满目狐疑,正想开口,却被赵秉清一个含笑的眼神止住了。
转脸,他只是一副十分惊奇、被故事所吸引的样子,给老人捧哏:
“天呐,那接下来呢?这赵大人为官清廉,该不会就命陨河中,喂了鱼吧?”
看着赵秉清一副十分迫切地想知道接下来故事发展的样子,老人满意地抚须一笑:
“大家一看,都大叫起来,要去捞赵知府。奈何啊,这洪水实在是太迅猛了,把赵知府冲得是无影无踪!最后,是老朽在家门口发现了被冲上岸的赵大人。那时,他已经是气息奄奄、目光沉沉,一副活不得的样子了!”